祝殿下身体康健,早日凯旋。
——贺晓】
她终于敢在信里用回自己真名,这个朝代知道她姓名的,掰着指头数也只有五人。
这份藏在铁锁里的“惦记”,像铠甲里头包裹了颗红心,确实值得用尽机巧破解三天。
反复读了几遍,晏少昰连着十天没看见只言片语的燥意,全消解在字里行间了。
他把那枚扳指戴手上,罩上护耳,特特取了剑挂在腰间,红穗飘扬,就这么出去晃荡了两圈,从营房走到舆图大帐,从议事厅走上城墙。
一群兵一头雾水地看着殿下来回溜腿儿,跑过去问:“殿下,要准备轿子吗?”
晏少昰抬手制止,淡淡说了声:“不必。”
他站在城头眺望远方。
几个将军以为殿下又冒出了什么奇计,要安排布防了,连忙跟上城楼,瞧殿下眉眼沉实,是在深思的模样,谁也没吵扰,悄默声坐了一排。
一伙将军吹了半个时辰风,看着殿下慢条斯理吃完了半盘点心,灌了两壶茶止渴,剩下半盘实在吃不下了。
他一回头,奇道:“你们坐这儿做甚?”
合着殿下站城墙上发呆?
忠勇公孙知坚哈哈大笑:“雪景难得,上来看看雪——殿下戴的是耳衣?”
耳衣也叫暖耳,唐时就有了,时下的耳衣都是圆帽底下缝俩块貂皮,盖住双耳,一跑起来松垮垮地兜着风。
唐荼荼这护耳,面上絮了层兔毛,里头的棉花瓤子填得紧,正好做成耳朵大小,能把双耳包裹在里头。
两耳之间的通连絮的棉花少,绸布里穿进了几根篾条去,篾条烧弯,就能牢牢实实扣在头上,跑跳骑马都不容易掉下来。
孙知坚:“这样式古怪。”
“是新样式。”晏少昰含糊一句,拿给孙将军看了看。
两人都觉得这个好。
老将军比他想得更深一层:“棉花填得厚实点,还能隔隔炮响,炮兵费耳朵,不是耳鸣就是耳聋,填塞棉花并不管用,咱们拿这耳衣试试。”
“我即刻吩咐。”晏少昰又把护耳扣回自己脑袋上。
军师陆明睿站旁边看着,酸得直撮牙花子。
殿下这一身披挂,俩肥耳朵鼓在精铁盔甲外边,不伦不类的,像个杂伍兵。
剑柄上栓着的红穗子快要拖到脚后跟去了,他连那红穗穗的尾巴毛儿都舍不得剪短点!就那么耷拉着,要是个腿短的,保管走一步绊个趔趄!
葛规表是个实诚人,疑惑地盯着殿下的左手:“殿下扳指戴错手了吧?该戴右手才对呀。”
扳指是防箭羽割手的,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引箭,他又不是右撇子,扳指戴握弓那手上有什么用?
“我省得。”
晏少昰点点头,摩挲着那枚扳指,淡笑不语。
陆明睿牙凉丝丝地疼,抓着这傻大个儿下城楼。
“你是不是兵书读傻了?殿下是什么人,能分不清左右么?玉石质地疏脆,经不住弓弦击打,这东西戴着图个好看罢了,正经扳指谁戴玉的?”
正经扳指要么是精铁的,要么戴虎骨扳指,质地梆硬,碎了就换。不正经的扳指才往左手大拇哥戴。
谁知道哪个姑娘送的……嗐,堂堂皇子殿下,谈个情还跟小孩儿似的。
上马关棉、布储备丰裕,这护耳又没什么工艺可言,到了晚上,城墙和瓮楼上的哨兵就全戴上护耳了,给殿下抄回了一兜“爱兵如子”的好名声。
今夜的宿卫头子是振威校尉张耿,早就听闻万里眼的厉害,奈何这神器不是人人能用的,校尉也得排号,排了半月总算轮上了他。
顶着呼啸的寒风守夜啊,放往年那是叫苦连天的事儿,今年却成了得排队去抢的美差。
他大步走上主城楼,想看看这万里眼有什么神通。说也奇了,张耿才附脸过去,看清景物,立刻惊得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夜风吹得野草浮动,像一排一排的海浪涌过来,天地浩瀚,而人如草叶渺小。
忽的,张耿目光一疑。
远方的原野上浮着几十个芝麻大的黑点,若是看得不仔细,晃一眼就过去了,盯着黑点细细辨认,才认出那是个几十人的队伍。
那些人骑着马,身子却伏低在马背上,鬼鬼祟祟地摸向这边来。
有敌情!
草原上月辉皎洁,天地交界之处向来是黑的,再往上,会有一条浅浅的灰蓝光带,那是银河星辉。
因为有这灰蓝的星辉,人挺直身子骑在马上,隔老远就能看得着脑袋,如此伏低身子,才能藏在夜色里。
可饶是这一行人骑着黑马,穿着夜行衣,猫着腰,哪怕他们马蹄上裹布掩盖了马蹄声,也要在这“万里眼”中现形!
张耿拔刀大笑:“冲上去,宰了这群臭虫!”
敌军想要摸过来裹乱子,阵仗不会小,就算他们想烧粮放火,起码也得是几百人的队伍才有搞头。
这一眼能望尽的几十人,必定是北元见不得光的探子,要是叫他们趁夜摸进城下戍防营,杀几个兵,换上衣裳改换头面,就成了军队里的暗桩。
张耿头回用这万里眼,热血上头,带了几百人就去宰臭虫了。他们骑着马愣生生跑了五里地,又等了好半天,才和北元的探子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