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到了天津好好念书,等我凯旋——珍重。”
余音很轻地打了个旋,撞入耳中,唐荼荼还没稳住心跳,二殿下狠狠鞭马,追着大军去了。
她摁着鼓噪的胸口,顺了顺呼吸,也没把心脏一拍快过一拍的跳动摁下去。
“姐!姐!”珠珠叫唤着,惊奇中透着欢喜,欢喜中带着八卦,眼睛快要瞪出来了。
“是不是他?!我见过他!那晚上就是他!我记得这个脸……唔唔!”
八个家丁惊悚地互相望着,骑着马的唐老爷抖抖索索坐不住了,唐夫人那辆车车窗前挤了好几个嬷嬷的脑袋。
车夫叫唤着:“快往那边坐坐,车要翻了!”
各种混乱。
唐荼荼忽然懒得顾忌那些繁文缛节,半个身子跃出车窗,朝着远去的一人一马挥了挥手,喊声裹进风里。
“殿下珍重!全须全尾地回来啊!”
马上人背着身,高高挥了挥手。
第183章
马车出了通州,一路向东南行。
最好走的官道是沿着运河修的,可惜官道和河道离得再近,少说也隔着二三百米,一路都没怎么看见那条运河。
四野水系通达,有路走路,遇桥过河。最近的一回,车队从大桥上穿过,底下水流声汩汩。
不知外边哪个喊了声“这就是运河啊”,唐荼荼立马醒了神,伸头出去看。
河上无风无浪,堤岸拴着几只舢板,河上零零星星有两三只画舫浮水,画舫上头的公子小姐冻得哆哆嗦嗦的,裹着毛披风,缩在炉子旁取暖。
唐荼荼问:“怎么没有大船?”
叶三峰在旁边那辆马车上靠着车壁打盹,闻言,探头瞧了一眼:“快要结冻了,官家不让大船下水,万一冻河里了,凿冰拉纤的都受罪。小船是渔船,捞点鱼养家糊口的。”
珠珠趴在车窗上,指着外头:“那几个哥哥姐姐干嘛坐在船上呀?”
叶三峰嗤笑:“闲的呗。”
人家围着红泥小火炉作诗谱曲,倒没叶三峰这个“闲的”听得舒坦。
唐荼荼自有别的享受。华琼送来的马车布置精良,用尽各种巧思,唐荼荼也坐过二殿下的马车,远远没有华琼这个精巧。
车厢底抹了一层泥灰,小小一只暖炉砌死在泥灰地上,底下不烧底儿,四面用薄砖围起来,还自带一根烟道,从车侧壁上穿出去,通风换气都得宜。
唐老爷和两位先生用炉子煮水泡茶喝,唐荼荼在这炉子上边煨南瓜子,炉子里头烤红薯,红薯个头不能大了,太大的烤不熟,三根指头那么粗的小红薯烤一刻钟就熟了。
外头骑马的家丁闻着味儿,都凑过来讨红薯吃。
唐荼荼也懒得看火,她眯一会儿,醒一会儿,反正红薯芯子夹生的、烤老的,外边来者不拒。
她得闻着点气味,分心去想点别的,不然总觉得晕。
唐荼荼把官道想得太好,以为是京城那样的青石板路,谁知还是崎岖不平的泥土路,冬天的车辙印都冻硬了,路面坑坑洼洼。
得亏华琼给她换了四轮马车,不然这一路怕是能把胃吐出来。
马车一轱辘一轱辘地碾着,一路上虽没有大城市,路边的农田乡镇却很密集,这里的百姓依着运河维生,全成了商业小镇,开茶寮、酒馆、脚店、客栈的商户竟不比农户少,拾掇得很干净。
唐荼荼进门躺倒就睡,到吃晚饭的时候才下楼,扒拉了两碗饭,总算活过来了。
镇上的夜晚并不安静,客栈是个小二楼,四面客房拢着中间一个院子,形似天井。
珠珠翻来滚去,越滚越精神。小丫头扭着身子,一旦听到楼底下有什么动静,她就趿拉着鞋子跑到窗边瞭一瞭。
那是忙着赶路的旅人,披星戴月时才会找个客栈住下来,风尘仆仆的,嗓门也大:“小二备酒菜热汤!”
“上好的羊肉来两盆!”
底下吆喝一声,珠珠小声学一句嘴,叽咕叽咕地笑。
床帐不厚,薄泠泠一块布,挡不住外头的灯笼光,唐荼荼手臂盖在眼睛上,听着珠珠来回上下床的动静,更睡不着。
“小祖宗,别看了,快睡吧。”
唐荼荼听声分辨楼下的客人:“都是跟咱们一样骑着马来的,普普通通,不比唐大虎唐二柱多一只眼睛——你听见这‘锵’的一声没?这是人家解下了腰刀,大半夜吆五喝六的,也不管别人睡了没,可见是一群莽夫。”
珠珠眼睛发光:“是江湖侠客吗?”
“江湖哪有侠客?顶多是一群跑镖的。你大半夜地窥探人家,回头人家丢了镖,找你麻烦来。”
唐荼荼三言两语,把小丫头对江湖的遐想噗噗戳破。
珠珠摸着黑跑回来,盖上被子左挪右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蛹。
总算消停了。唐荼荼刚这么想,下一瞬,珠珠又扭向她这头。
“姐,你老实说,你和那个二殿下是不是……咳咳。娘不让我在外边乱讲,说你俩八字刚有一撇,将来不一定怎么回事,让我不准乱讲。”
唐荼荼悚然一惊:“娘说什么!?”
珠珠嘻嘻笑:“爹娘絮叨两天了呀。你这两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脸色发灰,听人说话也爱答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