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深吸口气:“殿下刚才的话算数么?只要我算出一条密道,就让我爹官进一品?那……我要是把四条密道全算出来呢?”
总不能让爹直接跳到一品大员吧?他有这么大能耐么?唐荼荼半信半疑。
晏少昰垂眸瞧着她,徐徐展出一个笑:“那也只能进一品,四品到头了。”
唐荼荼傻了:“为什么?”
晏少昰笑道:“太常寺知道么?太常寺掌宗庙、社稷、礼乐仪制,明年年初会空出个四品少卿的位儿来,跟你爹在礼部的差事差不多,去了就能上手。”
“礼乐仪制是大事,不会选用新臣,十有八|九会从礼部调个五品郎中过去。你爹在仪制司呆了五年,资历攒够了,今年又稳稳当当地操办了几场大宴,也算是有功可提。”
“……嗯?”
唐荼荼看他半晌,翻过来这个扣。
“意思是,我爹升官的事儿已经十拿九稳了,殿下拿一件十拿九稳的事儿来忽悠我?”
晏少昰赞赏:“果然一点就透。”
唐荼荼不敢瞪他,怒而瞪窗外,做了个“呸”的口型。
大奸商!
晏少昰笑得坐都坐不住了。
知骥楼闭楼半月,文士们累得头晕眼花,终于赶在最后三天写好了词稿,不知道里头近视的又增了多少度。
初七那日,唐荼荼凑齐了工部匠人、戏乐和口技班子,请太子入楼一观。
黑布封窗,白幕布后散射的灯光照得屋里明明灭灭,太子看了一盏茶工夫,他手里端着的茶却一口没喝。
临走前,落下一句:“此物为天下万民之福。好好做罢,就算父皇瞧了不觉意动,我也必会让各省府推行开。”
有他这句话,唐荼荼放下了一半心。
她最后验算了一遍成像距离,检查过所有道具,锁进库房里。
初八那天,唐荼荼什么也没做,在家里睡到了日上三竿,噌噌噌把泡澡桶刷干净,在里头泡了半个时辰的香水澡。
她对不住二殿下,换了个瓶儿的蔷薇水好像挥发了,这瓷瓶没玻璃瓶严实,装进去还是满满一瓶,现在就剩三分之一了……
只是唐荼荼鼻子灵,香的臭的麻的辣的酸的,通通闻不惯,她往鼻子里塞了两团棉花,呼咻咻地张嘴喘气。
赴宫宴是大事,唐夫人带着芸香福丫给她配衣裳首饰,都快配好了,被荼荼一句话堵回去。
“我忽然想起来,我进宫好像得穿公服啊?这裙儿簪的戴不了吧。”
唐夫人嗐了声,白准备了。
老母亲的叮咛却一句不落:“荼荼跟好你爹,在宫宴上少吃少喝,宫里头没恭房。”
唐荼荼听完她的唠叨,舒舒服服地擦干头发,坐在书桌前整理了放映机制作过程的所有步骤,还有各种疑难问题,万一明儿皇上心血来潮要看呢。
初九转眼就到。
保和殿廊下挂满了各样敬老崇孝的吉祥装饰物,遍插茱萸,写有古今诗词的立屏隔断,给这恢弘的大殿添了几分别样趣味。
所有备宴的匠人与礼官,都会赐宴于殿前边的空地上,这片地儿搭起天棚,支开了一张张圆桌。
宫里的宴会不需要礼部太操心,内务府多的是心思灵巧之人,指望备宴有功得主子爷褒赏。礼部不挑这事儿,唐老爷早早随着部首坐下了,探头探脑地往四周张望。
命妇都坐在殿里,这广场上的小吏清一水是大老爷们,舞姬来了不少,文士那头倒是有两个穿女子儒衫的,一瞧那身条,也不是荼荼。
周侍郎笑问:“找你闺女呢?”伸手一指北边:“你瞧,在殿门前站着呢。”
唐荼荼没上桌。皇上太后全是尊贵人,不会跑室外来看表演,匠人只能把幕布搭在大殿门口。
保和殿面阔九间,进深却浅,细细长长一个大殿,除了左右两个尽间,别处都有殿门和栈窗能打开,殿里视野不受阻。
放映机投到白布上的影儿是双面的,虽说前后镜像颠倒,机器那头的图像会有点遮挡,但无伤大雅,有这浅浅几层石阶垫高,坐外边露天吃饭的小吏也能看着。
万事俱备。
“小唐大人,还不开始么?”
唐荼荼:“再等等,天还没大黑。”
丝竹声响了半个时辰,内务府宫人来催了两趟,她都是“再等等”,无奈,只得先开宴,把排在后头的杂戏往前推。
好不容易等到天大黑,殿前礼官长声唱道:“熄烛——”
“皇上、太后、娘娘、诸位大人莫惊慌,这是工部献上来的节礼,称作‘动画’。”
殿里的通臂金莲烛一盏一盏熄灭,整个大殿都暗下来,只有沥粉贴金的龙柱不甘心地留了寸光。
唐荼荼站在幕布侧边,顶着所有匠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焦急的,企盼的。
她喉头似堵了石,后背出的汗湿了两层衣,竟不觉得慌,心跳是沉实的。
尽人事了。唐荼荼想:万一卡带了、光源太亮了、成像模糊了、动画和配乐口技没接上……大不了跟皇上商量商量,重放一遍。
没在这地方排演过,大家都紧张,她目光虚虚一点,权作安抚。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