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晏少昰瞧了一眼壶漏,再瞧她呵欠一连串,又催了一遍:“回去歇着罢,听不懂别死撑了。”
唐荼荼死撑到现在,就是想看队长得到他应有的重视,这会儿瞧两位裴先生听得如痴如醉,她便心满意足,不难为自己了。
她掀帘一抬脚,又缩回来,“……我住哪儿?”
这个时辰了,回自家帐篷去,母亲怕是得吓死,还不如她在湖边坐一宿。
晏少昰呵了声,带着她出了帐。
他声调冷淡,偏头乜她的这一眼,眼里却藏了一汪繁星,碎光粼粼的,给他的冷淡也添了点讨人喜欢的亮泽。
今夜星星密布,月亮很亮。
唐荼荼长长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呼出去,憋了半个月的郁气全平了。
心说今儿真是个有意义的开端,她和队长能坦坦荡荡地拿出自己的所学来,不必藏着掖着。
“你喘什么?”晏少昰直目瞧来。
唐荼荼下一口气又咽回去了,假惺惺一笑:“没事儿,殿下早点歇着,吃完水果多漱两遍口,谨防蛀牙。”
她奔着芸香的身影蹿过去了,走得飞快,大步迈得似男儿,毫无姑娘家柔美绰约的风情。
脚大走天下,享不了福的命。晏少昰徐徐笑了声,掀帘回去了。
第113章
“姑娘随奴婢来。”
芸香引着她往大帐后头走去,原来在二殿下的大帐边上支了一顶不起眼的小帐。他贵为皇子,又无内眷,周围空出了挺大一片地方。
这小帐篷袖珍,长宽不过五步,唐荼荼掀帘进去,一眼能望到头,勉强撑下了一扇屏风,隔开了后头的秽所。
芳草手支着脑袋等着,迷糊得成了条左摇右摆的鱼,被她的脚步声惊醒,慌忙凑上前问:“姑娘怎么去了一宿啊?二皇子有多要紧的事儿,非得夜里说?”
唐荼荼随口哄她两句:“白天人多眼杂,不方便。”
芳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二皇子他……”
怪道两人拿萧举人当幌子,哪里跟萧举人有什么相干……这私会的来头真是太大了……
就水抹了把脸,唐荼荼困得受不了了,总算能躺在榻上。
枕头软得似棉花,身下的席子也一点不硌,他这儿的用度果然都是好东西。唐荼荼翘着脚舒舒服服地叹了一声,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气儿从喉腔里逸出来,像一声娇吟。
“姑娘……?”
芳草几乎是惊恐地瞧着她的困倦样子,这丫头一整晚胡思乱想的,混沌的脑子渐渐岔去了另一个方向。
芳草僵站了片刻,又软着脚摸去屏风边,瞧了瞧姑娘搭在屏风上的衣裳。大半夜的,也瞧不出衣裳皱了没有。
她战战兢兢凑近去闻,闻着了一股谷米豆子搅在一起的味儿,说臭吧不臭,却不好闻,明显不是姑娘自己身上的味儿。
芳草成天混在后院一群嬷嬷婆子里,该懂的都懂了,舌头发僵,一句话也说不囫囵了,自己搁那儿猜:“二殿下他他他……”
唐荼荼撑不开眼睛了,咕哝:“你不要告诉我娘,也不要告诉母亲。”
她说得没什么底气,毕竟芳草是她娘安插进来的,一边盯唐夫人对她好不好,一边盯她。
还不要告诉掌柜和夫人!芳草一口气没上来,就差晕过去了。
这通晓了人事的丫头战战兢兢地算姑娘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十五到二十……这是避过去了,还是没避过去?回头得赶紧寻个大夫问问。
要不要吃碗药啊,万一……毕竟从戌时到子正,这一晚上全在一个帐篷里……
可那是皇子龙孙,呜呜呜谁敢啊……
唐荼荼雷打不动地晚上十点睡,白天五点起,连着熬夜两宿乱了作息,她沾枕就着,半夜里又渴醒了,踩着云朵似的晃荡起来喝了水。
两顶大帐只隔五步远,他帐篷里点满了金莲烛,那光线亮得两层帐布掩不住。
角落的冰鉴滴滴答答落着水,没凉气了,唐荼荼热得打了个滚,拿手帕盖在脸上,也挡不住这光。
她搬着枕头掉了个朝向,背朝着那大帐睡,阖上眼,忍不住腹诽。
这么晚还不睡,他们几个是要通宵不成?
清早的鸡鸣响过第一声,唐荼荼精神抖擞地起了床,站在门边上刷着牙,瞧见二位裴先生还有他两个徒弟鱼贯而出,各个双颊似少了二两肉,只消一眼就知道是这两天累狠了。
“姑娘快回来!让人看见了可怎么是好?”
芳草慌忙拿帘子挡住她,眼圈红红的。
唐荼荼一奇:“你怎么也没睡好?”
芳草小心觑她神色,姑娘昨晚还是一声不吭萎靡不振的,这一宿过去,又跟往常一样开朗了。芳草心里直替她委屈。
……没名没分的,姑娘被二殿下喊来过了这么一宿,还是拿常宁公主的名头哄着姑娘过来的……骗了身子,还要姑娘替他遮掩!
皇家的人果然不是东西!
芳草借着扭身的姿势,揩了揩眼角,立刻收拾起包袱,趁着天刚蒙蒙亮,围场小路上人不多,这个时辰点赶紧离开最好,路上遇着了熟人,还能借口说早起锻炼身体。
芳草算清楚了,拉起姑娘就要逃出狼窝。
值夜哨的影卫还没换防,站成一排桩子,各个与她们主仆点头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