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皇帝气极反笑:“你看看赵衡的奏折,又臭又长, 毫无重点, 朕眼都花了, 才看了一半。”
周显旸笑道:“这位赵大人不知在哪里任职?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父皇容忍他如此冗长的奏折?”
皇帝换了个姿势靠在龙座上:“你不知道,这个赵衡是去靖州管军田的。如今各地战事初定,这些士兵们,除了操练,日常朝廷还分给他们田地经营。赵衡是个细致人,办事不错,提的想法也都很得用。就是拟折子和说话一样唠叨,恨不得从娘胎里开始说起。”
周显旸明白了,想了想说:“这位赵大人的折子很重要,可是父皇也要保重龙体。”
皇帝瞥了一眼显旸:“朕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比不得你们年轻,办事利索。”
周显旸躬身道:“父皇是国朝的头脑,儿臣们都是听父皇指挥的手足,岂敢当此谬奖。”
皇帝笑笑说:“你也不必过谦。秦州和江州的事,你都办得不错,朝臣们的折子多有夸你的。”
周显旸笑道:“要这一句夸奖可不易。办完秦州的事,回去整整睡了三天才缓过神来。不是儿臣偷懒,实在是这动脑子的事,可比打仗累多了。”
皇帝笑道:“你久在军中,朝中事务自然比不得老二老三那样娴熟。慢慢学习就好。”
“是。”周显旸把奏折递给沈都知,让他送回皇帝面前,心念一动,“父皇以后遇着冗长的奏折,不妨找个通文墨,口风严谨的内官,让他念给您听。”
“嗯?”皇帝来了精神,思忖着:“这倒是个主意,你可有推荐人选?”
周显旸道:“儿臣多年不在宫中,不太清楚。”
沈都知在一旁思索了一会儿,道:“若论文墨,宫中只有北宫门副都知陈日新尤为出色。”
皇帝点头:“朕见过他做的灯谜,意头好,字更好。就叫他来崇政殿给朕念折子。”
沈都知领谕去了。皇帝这才想起来,问:“你今日进宫有何事?”
周显旸收敛了笑意,回禀:“昨夜有刺客携凶器潜入煜王府。”
“什么?”皇帝惊得站起,双眉紧皱,“你怎么不早说!”
周显旸回道:“父皇放心,人已经被拿下了,王府也并未有人受伤。只是,儿臣不好私刑处置,若公事公办……传出去不大好听,也恐引得京城人心惶惶,所以来请父皇示下。”
皇帝这才坐回去松了口气:“你没有私自处置,这很好。你先回去,将人看管好,别让他死了,今晚刑戒司去你府里提人。”
周显旸从未听过刑戒司,猜是机密部门,便没多问。
这时,殿外通报英国公已在外候着,等待觐见。皇帝正好叫显旸留一会儿,跟老丈人见个面。
周显旸一阵心虚。
看英国公的样子应该是一早被宣进宫的。
进殿请安后,先问:“陛下宣臣觐见,不知有何吩咐。”
皇帝原本只是想问问过几日静颐园筵席安排得如何。尤其是太后她老人家要去,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英国公将筹备之事,一一跟皇帝汇报了,皇帝笑道:“显旸,朕给你说的亲事怎么样?你的体面,岳家给你尽心尽力地操办。”
周显旸自然是当着两位长辈的面,说了一车乖话。
然而,英国公并未叫几句好听的话蒙过去,直白问:“老臣在殿外,偶然听见几句煜王府刺客之事,不知王妃可有受到惊吓。”
“王妃昨夜的确被刺客惊着了,一夜未睡好。怪我,没有护好她。”
周显旸如实告知,英国公再一追问,就问到了他的软肋上。
“不知刺客何时进府,殿下当时在哪里?”
周显旸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理亏过,只能硬着头皮老实交代:“我在齐将军府上,和他喝酒。”
“哦?殿下日理万机,喝酒也只能趁着夜深,喝得夜不归宿。”
周显旸垂着头,听他怎么冷嘲热讽都不还嘴。
上次他们在正阳门为了相见娘亲入宗庙的事已经针锋相对过一回,这下理亏,只能挨刺儿。
皇帝坐在龙椅上,也有些坐不住,忍不住道:“显旸,你素来是个懂事的,怎么大晚上把王妃一个人丢在府里。”
周显旸只好说:“昨日和王妃拌了几句嘴,就……”
英国公叹了口气,躬身请示:“老臣实在不忍小女独守王府之中,冒着被行刺的风险。还请陛下允准,让王妃回英国公府住几天,等刺客的事查明了才能安心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皇帝怎么好不答应。看着英国公去了,才指着周显旸,恨铁不成钢:“朕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公事上你比谁都懂事,私事上怎么还不及你那几个兄弟会逢源。英国公跟朕几十年交情,父皇给你保的媒,别弄得跟吴家李家似的成了仇人!”
言语间,尽是为父的责备担心。
周显旸立即道:“父皇放心,儿臣会去英国公府登门致歉,把王妃接回王府。”
“这就是了,相见是个好孩子,懂事宽和柔善,事事以你为重,这么好的妻子,你要懂得珍惜。”
“儿臣知错了。”
回京以来,这是周显旸第一次在皇帝面前,真正心口如一,真正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心。
他自然会珍惜相见,可是父亲呢,他大道理讲得这么好,又珍惜过他的妻子吗?
周显旸按下思绪,告退。
英国公出了宫,骑马直奔煜王府。周显旸坐着马车进宫的,出宫时连岳父的影子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