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庄严的玉虚宫屋檐下,还零零散散站着五六人等雨。
你听说没?新来了个小师弟。任林少站在屋檐下跟自己同窗好友攀谈,他是有名的百晓生,通常有什么事儿他第一个知道。
詹天歌看了一眼外头,这雨指不定什么时候停呢,他正等着仆从来接,回道:试炼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说是新领回来的徒弟,王掌教亲自下山亲自带回来的。任林少重重咬着亲自两个字,掌教下山的时候可不多。
掌教早就想下山去接了,可惜遇到了圣上来祈福,永乐帝登基第二天就来了正玄山烧香祈福,王掌教不能不在,咱们上下接待了三天,送走圣上后,当天夜里掌教就连夜赶路,从泽州城一路赶到永州,就是为了亲自接一个徒弟。瞧瞧,就是这等殊荣。任少林啧啧称奇道。
呦,这事儿少见啊,王掌教本来就一个徒弟,徐师兄考了三个月,试炼十九关才考到王掌教门下,这小师弟还挺牛,直接一上来就跟着王掌教混。詹天歌说着嘴里开始泛酸,说不嫉妒那是假的,詹天歌考了五年,年年考年年上不了,家里人都琢磨着给他娶媳妇儿了,第五年终于考上了,年纪也大了,以后修为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詹天歌想着想着不服气,说:关系户真好,我再考五年也考不到掌教座下,这考试形同虚设啊。
任少林突然压低声音道:不过人家也可怜,全家被杀,就剩下他一个种。
詹天歌问:等等?你说的是顾家?
说八卦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任林少道:是啊。
詹天歌还是一脸不可置信,问:是那个天下第一刀宗的顾家?
你耳朵是聋了吗?任林少觉得有些好笑,看了看旁人,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了,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声,是顾家的小少主,顾羿。
詹天歌看了看旁人,也压低声音道:他家不是有名的名门正派吗?我记得早些年永州城闹饥荒,朝廷拨下来的粮草早就被狗官给吞了,后来是顾家出面施粥赈灾,拿了好些银子出来,不过也惹恼了当地的太守,觉得他多管闲事。怎么好端端的就被灭门了呢?
任林少揣着袖子,一派老成样,道:这说法可多了去了,有人说是为了顾家名刀,灭门案发生之后,顾家刀谱和心法一个都没留下。
詹天歌不太信:不可能啊,这天底下贪图武林秘籍的这么多,第一次听说为了把刀灭门的。
任林少叹了口气:兴许有什么仇家吧?这事儿谁说得准呢?
詹天歌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能做到这种程度,出手的该不会是
任林少接过话头道:对,极乐十三陵,据说一夜之间派出了三十五个杀手就为了干这一单大生意。但是十三陵充其量只是一把刀,谁是买家至今无人知晓。
就算是极乐十三陵能一夜之间做到这种程度吗?顾家门口不是有阵法吗?詹天歌觉得疑点重重,顾家天下第一刀宗又不是白叫的,百年的名门望族一定都有自己的本事,真能被人随便灭了满门早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
唉,你这回问对了,任林少道:顾家出了叛徒,管家顾天青叛变了,领着十三陵的人进了顾家主宅,趁着夜色下手,等反应过来都晚了。
等等,还是不对,詹天歌觉得这故事简直漏洞百出。按理说,灭门大案大多数都是寻仇,那顾羿是怎么活下来的?除非是主顾从一开始就想要饶他一命,不然极乐十三陵出手不会留下一个奶娃子。
那留下顾羿的目的又是什么?在江湖上走的,谁都知道要斩草除根,没有哪个蠢蛋愿意留个祸患下来。现在祸患进了正玄山,摆明了要韬光养晦,待羽翼丰满之时要去报仇雪恨。
这种问题任林少怎么可能知道,任林少只是爱嚼舌根,背后那些恩恩怨怨他可掰扯不出来,因此下了结论,所以王掌教下山去接,也算是情理之中,这顾羿以后就是咱俩的小师弟了。
不是詹天歌觉得这事儿说出来跟讲笑话一样,这怎么他家是练刀的啊。
任林少也觉得纳闷儿,一个人练什么十岁差不多就定了,这位顾羿应该也有十四五了。刀开一刃,剑开两刃,用惯刀的人学不好剑,学了剑的人也拿不好刀。
不仅如此,顾家刀讲究的是破空一切,说白了那练的是杀人刀,学顾家刀的人要拿人血祭刀,据说顾羿七岁杀了第一个人,不论是不是一心向善满嘴仁义道德,心中要揣着一颗杀心。正玄山学的是苍生剑,一颗道心包容天下。杀心到道心,这不是能练出来的。
兴许天赋高呢,掌教不随便收徒。任少林道。
那我没话说,詹天歌想到顾家灭门案,对素未蒙面的顾羿生出了些许同情心,摇了摇头,他着实可怜。
要是全家都死了,能去王升儒座下修道,那他宁愿不去。而且对于顾羿来说,本来能成为自家刀宗的宗主,何必要给人当徒弟,哪怕那人是王升儒又如何?
真可怜啊,詹天歌一改之前的愤愤不平,说:全家都亡了也就算了,这小师弟竟然还要给徐师兄当同门,真不知道他以后日子要怎么熬,唉,真是倒霉。
咳咳。詹天歌话音刚落,任少林捅了捅他,让他闭嘴。
詹天歌一回头,发现徐师兄就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徐云骞是王升儒唯一的徒弟,此时侧对着詹天歌,正在擦拭一把剑,冰冷的剑身映衬出他的脸,这人长得仙,时时刻刻又一股盛气凌人的架势,虽然还是个十六岁少年,脸上还有些青涩,但不妨碍大他三岁的詹天歌怕他。
徐云骞平日很少跟下峰的师兄弟们一起厮混,接触得少,自然就保持了一副神秘样子。大家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算是把他当做未来掌教来相处,开玩笑也不敢开到徐云骞头上去。
但谁都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徐云骞此人人前是个人模狗样的,关起门来就是个混账脾气。他总是凤眼一挑,然后就开始口出狂言。
任林少第一次听他骂人的时候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大师兄骂人的造诣惊呆了。
詹天歌没有那个荣幸被徐云骞骂过,但听过不少传闻,有点怕他,徐云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他却有些忐忑,拉了拉任林少的袖子问:你说,他是不是想杀我?
应该、不会吧?任林少心里没谱,说着说着自己声音都弱了些,徐云骞这人脾气难以琢磨,看着像是个从画轴里走出来的谪仙,脾气差得要死。
詹天歌和任林少一起噤了声,刚才光顾着聊天,没看清现在什么情景,等在门廊里的差不多都被接走了,只剩下他们俩和徐云骞在一起。徐云骞默不作声擦一把一尘不染的剑,此时天阴,冷风嗖嗖的,像极了话本里的鬼故事,生怕徐师兄要找他俩麻烦,只期望家里的仆从赶紧来,远离这是非之地。
詹天歌和任林少还在那儿胆战心惊的,徐云骞道:我杀你干什么?
嗯?詹天歌和任林少面面相觑,大概没想过徐师兄还会搭理他俩。
此时徐云骞刚好站起,他长得高,今年才十六,但比詹天歌都高一截,詹天歌后退一步,以为徐师兄要跟他算账,眼看着徐师兄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白白净净手指修长,却让人联想不到什么风花雪月的东西,只能让人想到要杀人,詹天歌一路退,最后退无可退再退就退到雨里了。
啪得一声,徐云骞抓到了什么,道:伞借我一用。
詹天歌一回头,看到了自家仆从,冒着雨来送伞,刚到怀里的伞被人拿了,此时有点呆呆愣愣的。
原来是借伞,詹天歌讪笑:徐师兄你早说啊,你用你用,我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