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珠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茶楼回了将军府, 在入将军府大门没两秒的时候,后头便是追上来的大饼爹,从后面直接捞起他, 夹在咯吱窝下,就一言不发将他拐进了明园,放在桌子上定定看着他。
雨细如丝,轻轻打在窗台上,顾珠大眼睛越过大饼爹的身边, 看见窗边摆着的花瓶里插着一捧西域来的玫瑰花苞,红得热烈尊贵,像火又像寂静的猎豹, 等待时机绽放。
他不等大饼爹说些什么,便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胖爹爹,脸颊埋进大饼爹的怀里,娇气地要命:我私自回来, 你生气了?
是的,很生气。
顾劲臣手心都是汗,天知道他得知家里的小家伙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回来, 还跑去见了三皇子, 他有多害怕。
顾劲臣不想做任何麻烦的事情, 不想参与那些尔虞我诈的争斗,不想他的宝贝沦为工具, 被利用,更不想他的宝贝对他失望,所以他不想跟皇室敌对,还钱便还钱,整治家风便整治家风, 只要他的顾珠开心,顾劲臣这辈子都打算这样平淡度过。
但顾珠但凡被蒙蔽,被掳走去了长安,被控制着拿来威胁他,顾劲臣发誓他不会放过那对愚蠢疯狂的姐弟!
他发誓,若是他回家没有看见他的顾珠,他就要跟相府合作。
不过还好,回来的第一眼就看见娇小的小朋友拉着他最喜欢的大朋友在府上等他。
顾劲臣从不明白他的珠珠怎么这么喜欢那戴面具的傻子,但喜欢就留着,毕竟珠珠喜欢。
不、爹爹没有生气。顾劲臣的气在看见自家小宝贝的瞬间便什么都不剩了,唯余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喜。
可是我很生气,我不喜欢跟你分开那么久,你对我不好。顾珠委屈。
再没有人能这样娇纵地发脾气,都让顾劲臣觉得可爱:是、是爹爹不好,以后,再不会了,爹爹就是上茅房,都把你背着好不好?
好。顾珠撒起娇来很有些没完没了。
之后用膳都是坐在大饼爹的腿上吃,午睡也要大饼爹陪着在旁边看着自己,晚上听见下头的人说二哥哥的小媳妇已经被放回来了,刘灵那家伙认了罪,直接不必流放,秋后问斩,倒是于心不忍了一瞬,却又没有去做些什么,只是把大饼爹推出去,自个儿带着谢崇风去了书房,坐在宽阔的椅子上,咬着笔头,要给远在长安的娘亲写一封信。
谢崇风双手背在身后,站姿端正气势不凡,身材颀长而修健,单是站在那里,约莫没人看得出来是个傻子。
顾珠习惯了这样不像傻子的傻子,一面思考怎么跟娘亲说起三表哥的事情,一面跟谢崇风说心里话。
我觉得吧,表哥就是有点缺爱才会这样,童年没个好的引导,所以变得坏坏的,也不是他的错。我看他来扬州接我,主要是想要跟他的那些哥哥们一样有个好的婚姻,奇怪,才这么小就想着要娶老婆了
对了,你有没有老婆啊?顾珠撩起眼皮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谢崇风,应该有了吧,尉迟沅说他都有个娃娃亲,等过了十四岁就要下聘礼了,你都十八了
不过也不一定,你要是有老婆,她肯定会知道在长安的不是你,你也不会变傻了也只知道叫娘,而不是叫老婆媳妇什么的。
谢崇风站在满室的烛光里,垂眸看着宽大书桌后头模样精致得不像话的小朋友,耳边是窗外细密的雨声,胸腔里是平淡的暖意。
铁柱,你说,三表哥是想要当太子吧?
当然是。
也对,他从小被欺负,长大自然是希望能够做给那些人看,让他们看他多么厉害。可是他这样的话,一辈子都是在为别人而活,是为了证明别人是错的才去做那些事情,那真是怪难受的。就好比你吧,根据本柯南大兴分柯的分析,你跟三表哥差不多。
哦?怎么讲?
顾珠一边聊天似的说话,一边在纸上写下工工整整秀气的字体:你是庶子,大兴庶子地位有多低,这个我知道,但是一般庶子的亲生母亲都会很疼自己孩子,哪怕地位低,只要得老爷疼爱,吃穿用度也不缺什么,我家二伯伯留下来的遗孀和那三个庶子哥哥便是很好的例子,虽然他们已经分家出去了,但过得应该也不错。
你大概比较惨,爹不疼娘不爱的,于是就有点想要证明自己根本不缺那点儿爱,别人看你只觉得你厉害,都说你不比那嫡子差,你很开心,可开心过后呢?顾珠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所以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就该跪下任由别人欺辱?
所以,为什么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真是造孽啊
谢崇风眼睫颤了颤。
顾珠说完,信也差不多都写好了,他将信纸叠起来,装在信封里,用蜡封好,这才从怀里掏出娘亲给自己寄来的信。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连信封都不太想破坏,随后从里面抽出厚厚的一摞信纸,顺带着掉出一朵干花。
花是长安特有的小型牡丹,很漂亮,大概是娘亲亲自晒干夹在书里做成的,摘了花蕊,只留下花瓣,于是不臃肿也不会鼓起一块儿来,只薄薄的一片,看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顾珠捏着干花闻了闻,总觉得娘亲的身上大概就是这样夹着花与书的味道。
再看信,信上都是些家常的话,大片大片都是对他被绑架的关心,和隐晦的对大饼爹的指责,对他身边捡到的谢崇风,娘亲根本不信,还说长安的已经确定是真的谢崇风,让他捡到的那个随便找个地方丢了、或者喜欢就留下来养着当个玩伴,都行,对谢崇风的处置就这么简单,最后重点则是问他要不要回长安,说长安的夏天很漂亮,七月七的时候,全城彻夜不眠,想带他去庙会,一块儿戴着面具在长街玩耍。
顾珠看罢,失落得很,怔怔的,问谢崇风:长安的庙会比扬州更好玩吗?
谢崇风自然是不能回答,但若但真让他说,他也只能回一句不知。他可从未参与庙会的,旁人吵吵闹闹,戴着面具在长街嬉闹,放灯、丢红线、挂平安符,这些事情都无聊透顶,所以谢崇风没做过,也不觉有意思。
算了,又不是不去,等我这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肯定是要去长安玩儿的。顾珠算了算时间,天真地想,三年一次考试,这次如果顾炙考上了,待今大哥没有考上,那么我还要在扬州待上三年,等我十岁的时候就能上长安去,恩,也不错嘛。
顾珠露出个大大的微笑来,伸了个懒腰,捏着准备寄给娘亲的信,狠狠亲了一口,跳下椅子便拍了拍谢崇风的手说:走啦,晚上了,睡觉前的宵夜还没吃呢,我现在自由啦,咱们喊上阿妄还有尉迟沅一块儿来吃番茄味的小火锅怎么样?
谢崇风对吃从不讲究,可听见这小东西说番茄能吃,那真是有些好奇了,据他所知番茄基本都是养在盆中的观赏性花卉,从海外传来,所结的果子藩人称之为有毒的浆果,但由于其色泽鲜艳,又在大洋彼岸被称之为情人果,专程送给爱人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