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明尚东将烟蒂掐灭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 笑得慈眉善目,这些日子,真是谢谢你了,陪云舒又想办法逗颜颜开心。
我只是力所能及。
力所能及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听说你也是明德的合作商,开了一家广告公司?
顾微然笑笑:是啊,幸得合作了明德这样大的开发商,得到了业内认可,才有机会去接其他业务。
嗯,回头我让人给你拟一份战略合作协议,以后明德的项目会首用风起广告公司。此时的明尚东很有企业家的风范,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回馈顾微然,既是肯定她的能力,也是一份谢礼。
那就先谢谢董事长了。顾微然想引话题,又怕太突兀,也容易让气氛尴尬,正当她犹豫如何开口时,明尚东又看向前方,好似在等人,又好似在目送。
顾微然大胆猜测,或许是什么人刚刚来过,还是说独自缅怀故人?
能让明尚东这样伤春悲秋的,只有云夕微吧。
顾微然轻叹:总有些日子会放大思念,今天我也去祭拜了父母,每年这种时候会格外想他们。
是这样的,谁的一生能没有遗憾呢?明尚东看到了云夕微来,却不敢露面,只能默默看着。
他毁了云夕微一辈子,才导致了被她当成空气。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不管过了多少年都很难受。
其实有些遗憾是可以弥补的,明叔叔,老一辈的事,我们不是很懂,也过去很久了,但我眼睛能看到的是云舒这些年缺失的亲情,如果夕微阿姨这次再走,她的心结就永远成了死结,再也打不开了。
明尚东眯眼看她,就知道你不会无事来找我闲聊,难道你想让我去劝云舒?她不可能听我的。
您是她爸爸,如果不是在乎您和明颜,她不会留明德这么久,这点您自己应该清楚的。您的话又怎么会没有分量呢,至少你了解年轻时候的夕微阿姨,您一定有办法的。
明尚东被顾微然的话触动,他犹豫地低下头,这些年她亏欠云舒母女太多了,云舒虽然在自己身边,也没有给到关心和陪伴。
他看起来拥有很多,其实一无所有,至今没真正做过有担当的事。
可是,真的要他说出年轻时候干过的龌龊事才能缓解女儿心里的不平吗?
如果您不愿意,就让我们今天的谈话随风而散吧,打扰了,也祝您新年快乐。
顾微然没有把握,她不知道长辈们当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但明尚东一定是关键。
如果明尚东愿意在明颜好转的机会下找云舒好好聊聊,云舒或许也会被打动,只是不知道会不会适得其反,顾微然很害怕。
真怕自己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可她想不到其他法子了,云夕微身体状况那么差,哪有时间犹豫呢?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室内,电视放着春晚,岑书雅用星空棒棒糖的糖纸,折了几颗星星。她带了些做手工的道具,把许多平平无奇的东西变成了艺术品,掉落的花瓣,她用胶水沾成了标本,贴在本子里。干掉的花枝,她用水彩笔涂了成不同颜色,重新放入花瓶,鲜艳动人。
哇,我终于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明颜有些激动。
岑书雅今天扎着短短的小辫儿,架着黑框眼镜,年轻有活力,她笑着问:你又猜到什么了?
幼儿园老师!肯定是,或者美术老师,看你拿画笔和色彩搭配好像很专业的样子。
岑书雅笑而不语,她抹下皮筋,头发松散在肩头,落落大方。明颜呆呆地望着,发现她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真是好看。
皮筋借我。岑书雅说着伸手解开明颜的长发,随后用拇指与食指撑开,将两根皮筋交缠后,看好哦。她张开十指,轻擦两根交错的皮筋,明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岑书雅却神奇地将其拉开了。
我这样算不算魔术师呢?
咦,近景魔术?怎么弄的,教我教我。明颜惊讶不已,都说魔术师快在手,可她靠岑书雅这么近都没有看出来什么端倪。
教你有什么难的,等你养好身体,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你又轻易许诺了,答应我那么多事,小心做不到。明颜生怕岑书雅是为了哄自己才说这些。
岑书雅推了推镜框,原来我看起来这么不靠谱啊?真是失败,要不给你立个字据?
好啊!你现在就写,签上你的大名。
本来是一句玩笑,明颜竟当真了,岑书雅扶额,这丫头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可话已经出口,她只能照办。
好好好,依你。岑书雅本就有随身携带便签纸和钢笔的习惯,她落笔前想了想,不能像平时写病历那么潦草,得稍微收着点,于是敛了笔锋,认真地写下几句话。
待阳光妹妹康复,愿教折纸、彩绘、魔术等手工,以此承诺,绝不失言岑书雅。
明颜张望了一眼,字迹虽潦草却很大气,整洁秀气,真是字如其人。
书雅姐姐,这没有期限?
期限?岑书雅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学习这些是为了跟病人交流时让对方放松,转移注意力,从而顺利地交谈,找出问题,制定治疗方案。
商品还有有效期呢,当成任务就没劲了。明颜好像很怕这短暂的停留,会在出院后就消失,想着法子要承诺。
岑书雅的笔尖落在结尾却没有动笔,好似在犹豫。明颜刚想说点什么,岑书雅将便利贴反过来,写上:永远
我不轻易许诺,这债算我心甘情愿欠下了,你要怎么报答我呢?岑书雅露出腼腆的梨涡笑,没有任何粉饰,散发着娇媚矜贵的甜美。
永远二字本就温暖有力,被岑书雅写出来后,化为暖流沁入明颜心底。
她开始重新期望未来,期待出院了。
岑书雅像阳光下的花,绽放着令人神往的美,明颜想汲取温暖,也想拥抱美好。
不知道残缺的自己,是否还能拥有。
见到明颜状态日渐转好,云舒欣慰不已,她拿了一颗棒棒糖,放进嘴里,终于能感觉到丝丝的甜意。
好一阵子,她感觉自己失去味觉了,吃什么都是苦的。
她时不时看向门口,顾微然还没有回来,沈寒玥也不见了踪影。她看向笑容满面的明颜,悄悄地离开病房,走向天台。
已经十一点了,顶楼还能看见远处的万家灯火,大家都在等候午夜的跨年,迎接新的开始,唯有云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顾微然在外面兜转了一圈才回来,发现云舒不在,大衣还挂着,人应该没有出门吧?
她拿上衣服,最先想到的地方就是天台。天这么冷,云舒不可以再吹冷风。
心理的疲惫足以摧垮生理,顾微然生怕她又累及身体,引发不适。
她爬到天台入口,还没走出去就听见有人说话,她探出脑袋望去,云舒身上已经披上了厚厚的外衣,站在她身边的是明尚东。
顾微然立即收回脚步,紧了紧怀里的衣服,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明尚东父亲这个角色终于要担当起责任了吗?
父女俩从没这么静静地站在一起聊过,也没有聆听过彼此的心声,让云舒敞开心扉很难,明尚东也没有勇气以父亲身份去要求她怎样,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他还有什么好退缩的呢?
有什么想说的今天说完吧,以后不一定有机会再听。云舒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