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虽然姜副团长在职务上比付副局长矮一级,但他们军衔和兵龄却是旗鼓相当。在特卫局,很大程度上而言,也并不是谁军衔高职务高谁就拥有绝对的权威,兵龄也是衡量权威的一个重要标准。比如说,六级士官,属于士官级别中的最高级,但仍然属于士兵范畴。而这种级别的士兵,就算是正团职干部,也会对其礼让三分。这就是兵龄的优势。而姜副团长和付副局长只是职务不同,军衔和兵龄相当,因此姜副团长和付副局长顶牛翻脸,虽然违反了纪律,却没有违反客观规律。
周副团长不失时机地推开姜副团长办公室,走了进去。
沈副团长则驱散开围观的众人,然后跟进去。我在距离办公室二十多米处徘徊不定,瞧着姜副团长办公室,我心里不停地敲着鼓。
大约又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姜副团长办公室的门被拉开,付副局长从前面走了出来。姜副团长和周副团长跟在后面,周副团长说,付局长您慢走。姜副团长陪笑说,付局长我向您检讨,刚才我态度不好,我承认错误,你批评我骂我吧……
但付副局长并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皱紧眉头朝东门走去。
付副局长发现了我在一旁注视,稍微缓和了一下步子,随即一声轻轻叹息,继续加快了脚步。
我从他这一声叹息当中,读出了无奈,读出了一个并不乐观的结果。
几位副团长纷纷追迎上来,转眼之间就到了付副局长的座驾前。姜副团长亲自上前打开车门,但付副局长却迂回到车子的另一侧,上了车。
很显然,付、姜二人已经因为我的事积了怨。至少,姜副团长没给付副局长这个面子。其实我觉得,姜副团长今天敢跟付副局长翻脸,也并不是空穴来风。但问题的关键是,在裁员名单上跟上级对质,也并不违背原则。至少姜副团长可以给付副局长安一个‘干涉内政’的罪名,甚至可以把付副局长丑化成要为某名同志开小灶,搞不正当的利益关系。当然,付副局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见姜副团长不给自己台阶下,于是自己找了个台阶,将姜副团长安排我接兵的事情抖擞了出来,将了姜副团长一军,才让他平息了以下犯上的冲动。
但我心里马上画出了一个严峻的疑问:是谁在付副局长面前,奏了姜副团长这一本?
这当中,必定还有不少特殊的内容。
但此时此刻,事情的真相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姜副团长安排我在裁员之列,但付副局长却尝试给姜副团长施加压力,从而挽留住我。但是事与愿违,他没想到姜副团长竟敢不买他的账,甚至是跟他翻了脸。
难不成,我的命运真的已经无法改变,真的要成为这次特卫团响应裁军号召的牺牲品?
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
姜副团长借着‘裁军裁员’这股东风,将我送上了断头台,让我没有丝毫的反抗余地。我和其他被裁人员一样,收拾好了行李,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一声命令,只待返乡的车票。
团领导没再跟我们谈话,我们的离去,也已经变得顺理成章。但即使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部队,特卫团还是打肿脸充了充门面,派遣了一辆吉普车专门负责轮送我们去火车站。而且,姜副团长还安排好了送站人员,并且在院子里打出了‘祝离队战友再创辉煌’的条幅。只是这条幅的份量,在我们心里显得相当沉重,以前团部打条幅,都是欢迎上级下来检查,或者是欢送老兵退伍。但现在,却像是在庆贺特卫团七名后进官兵离开。那鲜红的条幅,苍劲的行体字,字字扎人心扉。
这天上午,已经有两名战士,随着这辆吉普车,踏上了返乡的征程。
我穿着便装在院子里徘徊,亲眼目睹了他们离开时的苍凉。除了姜副团长安排的一个司机和一个有象征意义的送行人员外,再无其他人出来送行。或许只有那随风招展的送别条幅,兀自地凝望着驶出的列车,发出阵阵失落的咆哮。
三年的感情,两年多的奋斗,换不回我在部队的一席之地。望着熟悉的军营,熟悉的战友,我的心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疑问。为什么想当一个好兵,就这么难呢?
再多的留恋与感慨,也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下午四点钟,当吉普车再一次停到团部的时候,意味着我军旅生涯的彻底终结。在我即将踏上吉普车的一刹那,我甚至还突然萌生出一丝的求生欲望,渴望着会像以前一样,出现奇迹。但是车窗外面静如止水,时空像是在一刻定了格。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与可笑。
团里安排给我送行的人是司机班小王,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猜测团领导安排他为我送行的动机,但是却隐约之间感觉到了小王的异样。他似乎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却一直没有鼓起勇气来。
车子载着我们驶到东门门口,电动大门被打开的刹那,我的眼睛突然湿润了。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很悲剧,三年的军旅生涯,除了亲眼目睹了残酷的勾心斗角之外,我还收获了什么?已经到了嘴边的爱情,飞走了;苦心经营的示范分队,也随着阵阵冬风吹散在岁月的长河里,变得杳无痕迹;唯一清晰的,却是我这三年之内所犯下的一桩桩罪名。如果说我与小红的相遇,是一种可以避免的孽缘,那么,我与姜天天之间,又应该是怎样一种定义?尤其是,我与曾经默默暗恋了两年多的杨丽娜,是否已经缘尽意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