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楚他们走过了微型街道,从灯红酒绿的地方穿过,在钻过一个个小洞子,又再次回到了他们之前逃离的地方,那是被一个发疯的汉子拿菜刀追赶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个狭小的房子,每个房子里都住着背景各异、性格不同的人——现在匡楚又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那是一个墙面上不断地呈现各种各样画面的墙壁。
其他人都已经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匡楚也开始坐在床铺上看着起墙壁上那些画面来——
有一个春日,天气变得十分怪异,白晃晃的太阳突然红了,红得像只充了血的猪尿泡——渐渐地,猪尿泡被撑破了,血光就四溅开来,染红了大地,染红了村舍,也染红了沙漠,地上便荡起了一波一波的红浪,气温骤然炎如夏日,一群乌鸦便铺天盖地由西向东飞了过来。
村子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乌鸦群,密密麻麻的乌鸦几乎是一个紧挨着一个,飞过头顶的时候,能感觉到翅膀煽动下来的凉风。血红的太阳已被乌鸦覆盖住了,地上的红浪便也消失了。
乌鸦的翅膀,乌鸦的身子,都被太阳染成了红色,乌鸦就不像了乌鸦,竟成了红鸟。乌鸦从天空掠过时,同时还发出“呱——呱——”的叫声,竟是那般的起落有序,像齐声合唱,没有一声杂音。
那音律,那节奏,仿佛有一种超乎它们之外的神力在指挥着,控制着……庞大的乌鸦群飞了好长时间,待鸟群飞过之后,那热温也似乎被它们煽动的翅膀带走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看不见的气流从地面上袭了来,很硬、很急——
先是身子感到彻骨的凉,旋即,地面上的沙子便跟着跑了起来,沙坡上就浮起了一层浪,不高,却急,伴随着一声声“啾——啾”的鸣叫,迅速漫过一座沙包,又漫过一座沙包。
这种奇异的变化没有持续多久,西边的半边天就突然地塌了,一个黑茬头,翻着滔天巨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这时候,天仿佛被什么东西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晴天白日,一半是黑浪滔天。那黑浪像卷集的乌云,又像山洪暴发似的,一个浪头卷了过来,还没落下,又一个浪头覆盖了过来,翻滚的黑浪像一只硕大无朋的
怪兽,仿佛要把蓝天白云一口吞没,要把整个世界一口吞没。随着“啾——啾——”的声音传来,天色突然暗了,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呛人的沙尘味,看不见的冷气嗖嗖地向人袭来。男人们急忙收拾着工具,女人们却扯着嗓子在喊自家的娃。
女人们一个个像老母鸡,将娃们的头紧紧揽在自己的怀里,有的扯下头巾裹在了娃的头上,有的甚至解开衣襟,将娃裹了进来。那沙子,就劈头盖脸扬了来,打在脸上,打在身上,就像鞭子在抽,火辣辣地疼。
脚下的沙子,像波浪一样滚动着,身子怎么也站不正,仿佛漂在水上。于是,就顺着风摸索到沙坡坡下蹲下来。眼睛是无法睁开看的,即使睁开了,也看不到什么。只听到狂风挟持着飞沙,从头上掠过时,带着尖厉的呼啸,像万马奔腾。
听得久了,就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怪声,在空中发出鬼哭狼嚎的吼叫,惊天动地,响彻云霄。地上的每一个物体,每一种生命,都在肆虐的沙尘暴的袭击下,别无选择地面临了一种生死攸关的磨难与考验。
风沙中的人,都不敢再动了,只有相偎在沙坡坡下,才能躲过这可怕的风头儿。黑风口的沙子,却迫不及待地汇进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中,向村子呼啸而去……村子遭殃了。
有一棵百年的老白杨树,被拦腰折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绝响;一只老母鸡,迅如闪电般飞逝而去,一头撞死在了饲养院的西墙上;一只小花狗箭一样随风射去,不知射向何方……匡楚正在迟迟地看着这些沙尘暴,屈麻子已经不知不觉地坐在了他的身旁,同样睁大了目光瞪视着墙壁上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