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几声鞭响,四匹马先后奔出官署。
沙吒孙登目送他们远去,抬手挥舞,道:“走好不送,一路顺风……”
内头佐平官署,金仁问正在跟几个大唐官吏一起清点百济府库账目。这件事原本应该由刘仁轨来做的,可他身为新罗王子,为了能让新罗在接下来的分赃中做到心中有数,便自告奋勇前来。让金仁问吃惊的是,百济还不是一般的有钱,光是泗沘城中的钱粮,就足够支持十几万大军消耗半年;其它熊津城、尔礼城、周留城,都囤有数量巨大的物资。现在泗沘城和熊津城被唐军控制,南面的尔礼城在百济王子扶余勇手里,北面的周留城在百济大将鬼室福信手里,两人手上各有数千人马,一时间倒也腾不出手去收拾他们。不过金仁问发现,留在府库的账目全都是最近誊抄的副本,正本显然已经被转移了;扶余义慈啊扶余义慈,你个老家伙还挺狡猾!
这时,一名亲随匆匆跑来,在金仁问耳边悄悄耳语几句。
金仁问面色一变,道:“去,立刻通知家里,准备动手!”
朝廷佐平官署位于泗沘城中部偏东,一行人骑马直奔东门而去。沿途巡逻的唐军曾有几次上前盘查,都被元鼎以刘仁轨护卫的身份大声斥退。刘仁轨的两个护卫渐渐发现,自家大人不但没有大喊逃生的意思,反而十分配合的跟在后面,倒像是在给那凶徒送行。能当上官员的护卫,自然不是傻瓜,他们很快看出,自家大人是有意放那凶徒一马,才配合着演这么一出戏;既然如此,他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出来,配合着演便是,就算出事也有大人顶着。自家大人今番立功,早晚起复,配合好了,对他俩的信任自然更甚一分,到时候水涨船高,也能跟着沾光。
“轰隆隆!”四骑一路无碍的奔出东门,冲过护城河,从大路边两片唐军营地间穿过,朝数里外的驿站奔去。
“稀溜溜!”长亭外,元鼎勒缰止步,后面三骑也跟着停下。两个护卫一人一边守在两侧刚好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
“老刘,就到这吧!”元鼎道,一路狂奔,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刘仁轨好久没这么骑马狂奔了,胸口仍不住起伏,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道:“真要去高句丽?”
元鼎心中没来由的一凉,辛辛苦苦奔波一年,到头来竟落得如此结局,换了谁都会心有不甘;不过元鼎不后悔,得罪柴哲威是为了救文君,如果重头来过,他还是会这么做,跟老子抢女人,管你是谁,都得先问问老子的拳头!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你就当我死了吧!”
刘仁轨叹了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元鼎是鹰,不是犬——后面两个护卫是犬,忠诚听话、能看主人脸色,给什么吃什么,任劳任怨;元鼎骨子里流淌着拓跋鲜卑桀骜不驯的血液,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太危险,早晚要出事,还不如放出去,任其海阔天空,没准还能打出一片天地来。刘仁轨道:“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你看我六十岁了,还不是一介布衣;你还年轻,机会多得是。”
元鼎苦笑道:“我算是明白一个道理,人活世上,指望别人,到头来什么都捞不着。”说着举起拳头,用力一挥,道,“想出头,还得靠这个,靠自己!”
刘仁轨道:“你属马?”
元鼎点头。
刘仁轨环顾四下,道:“千里海东,飞禽走兽,就缺好马!希望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
元鼎道:“得了吧,每次见你都要倒霉,不见为好!”
刘仁轨为之气结,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你若真去高句丽,遇到大事,可以去找小鬼,他会帮你。”
元鼎咧嘴一笑,不置可否,说了声:“老刘,你过来!”
刘仁轨心生警觉,道:“做甚?”
元鼎神秘兮兮道:“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刘仁轨将信将疑,策马上前,道:“你知道的事倒不少。”
“那是!”元鼎话音落,一拳挥出,将刘仁轨打落马下。
“元鼎,你个浑恶凶人,敢打老夫!”刘仁轨摔得七荤八素,心想老夫辛辛苦苦帮你出逃,你竟恩将仇报!
“大人!”两个护卫大惊失色,连忙赶过来。
元鼎拨转马头,喊了声“走了,后会无期!”,两腿一蹬,飞驰而去。
两名护卫将刘仁轨扶起,元鼎已然远去,再也追不上了。
“大人,我等护卫来迟……”护卫满脸愧疚道。
刘仁轨揉揉火辣辣生疼的腮帮子,突然道:“破相了吗?”
护卫一愣,支吾道:“没,没有,就是有些肿,嘴角破了……”
“心狠手辣的狼崽子!”刘仁轨上下碰了碰牙,还好,牙没被打松,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元鼎分明是故意打他的,不然刘仁轨毫发无损的回去,苏定方和柴哲威就算心里有数,也定会心生不满;现在挂着伤回去,就算柴哲威盘问两个护卫,也能添油加醋的糊弄过去。元鼎这一去,蛟龙入海,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