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原本对刘仁轨的印象挺好,富态雍容、谈吐有礼、气度不俗,一身大唐贵人打扮,标准的中年成功人士形象,可当她注意到刘仁轨的目光在自己上半身扫来扫去时,心中便“咯噔”一下,寻思他不会看上老娘了吧?听说大唐的男人口味怪异,经常会有些匪夷所思的癖好,难不成……他就好我这一款?想到这儿,大掌柜心下窃喜——又有哪个女子不愿被男人欣赏呢——双臂收拢,双手扶在腋下,自外向内、自下往上,奋力一托。
刘仁轨只觉眼前一花,仿佛行船海上,被巨浪所袭,险些乱了心神。
站在他后面的护卫队长大惊失色,竟然向后退了一步,如临大敌。
刘仁轨定了定神,又品了一口,面露回味之色,道:“果然奇妙,不知这酸梅姜茶,可是老板娘亲手调制?”
大掌柜从身后变出一把团扇,在身前摇了摇,巧妙的挡住前胸,笑道:“我可不是老板娘,老板娘是我家小姐;这冰镇酸梅姜茶,是她闲来无事信手调制的。”
“原来她不是老妖,那我就放心了……”刘仁轨暗暗松了口气,趁着大掌柜抬手摇扇的机会,他清楚的看到,那截雪白浑圆的上臂上并没有刺着梅花。他并不着急询问老妖在不在,而是拍拍肚子,问了几道文君楼的招牌菜,让大掌柜赶紧上来,又吩咐护卫队长带人好好守住酒楼里外,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大掌柜不知道刘仁轨的身份,但从他安排下去的架势看,文君楼算是躲过一劫,暂时不会受到战火侵扰了。想到这儿,大掌柜心情大好,朝后厨的方向吆喝一声,让伙计赶紧前去准备酒菜,自己轻摇团扇、扭着腰肢在刘仁轨侧面坐下,陪他闲聊起来。
不远处的敞开的包间里,黑齿常之与沙吒相如相对而坐。黑齿常之让副将率部众返回扶风郡后,带着几个家丁连夜潜入泗沘城。他们进城后不久,唐军便接管了整座城池,大队唐军开进泗沘城的大街小巷,连王宫都没能幸免。黑齿常之将家丁们安置在城中老宅,吩咐他们不许随意走动,然后只身前往沙吒相如住处,不想沙吒相如不在,最后在文君楼找到了他。沙吒相如与祢军聊完后回家了一趟,觉得百无聊赖,便又返回文君楼,找了个角落喝酒发呆,直到黑齿常之寻来。
沙吒相如瞥了正在跟大掌柜谈笑风生的刘仁轨一眼,道:“一把年纪了还色眯眯的盯着大掌柜,不像好人。”
“我看你是想干一票吧!”黑齿常之也扫了一眼,道,“那个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沙吒相如道:“不瞒你说,我还真想。大唐把我们的国家干掉了,我们绑票个大官来玩玩,也不过分吧!”
黑齿常之不理会他的玩笑话,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沙吒相如道:“能有什么打算,在文君楼混一天是一天呗!横竖我付了半年的钱,大掌柜也不会赶我走。”
黑齿常之道:“那连我那份也一起付了吧!”
沙吒相如哭笑不得:“黑齿兄,你又不穷……”
黑齿常之尴尬道:“出门走得急,钱没带够……”
沙吒相如凑上前,低声道:“我看你才是想来干一票,看唐军势大没有机会,才进城来一探虚实吧?”
黑齿常之道:“这都被你知道了,不过劝我不要轻举妄动的,是一个叫道琛的和尚。”
“道琛?”沙吒相如心想道琛出面,难道是叔叔沙吒昭明的意思,于是道,“他为何要来找你?”
黑齿常之道:“他已经说服了鬼室福信,暂时保存实力,不会冒然出兵勤王,打算等唐军撤走走再做打算。”
沙吒相如皱眉道:“鬼室福信……你跟鬼室福信是百济一南一北两支实力最强的地方力量,你们不动,其它地方力量便不会动,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坐视国家灭亡吗?”
黑齿常之道:“慷慨赴难易,坚韧图存难。他有一点说得没错,现在带兵勤王,杯水车薪,于国无用。”
“所以你就来找我喝酒?”沙吒相如道。
黑齿常之道:“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何必说这等玩笑话?我来找你,是不想你再冒冒失失冲出去送死!”
沙吒相如耳根子一热,黑齿常之就像兄长,平日里话不多,可一旦开口,便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稳妥之举;他说是被道琛劝阻,实则必定经过了全盘思量,一句“不想你再冒冒失失冲出去送死”,顿时让沙吒相如冷静下来——回想白马江大营一战,一万杂牌军去跟唐军死磕实在是以卵击石、白白断送了一万性命,这一万人如果撤回泗沘城组织起来加强城防,要比拉出去野战更能发挥作用。扶余尧勇则勇矣,要说任性妄为也是无人能出其右。这丫头回来后就在组织城防,现在唐军进城,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黑齿常之道:“你要记住,我们百济人的世仇,是新罗,不是大唐。唐军打完了就会走,新罗不会,他们要的是我们的土地和百姓!我们保存实力,不是为了野心和地位,而是为了保护百姓,不让新罗人得逞!”
沙吒相如霎时如同醍醐灌顶,立刻从混沌和颓废中醒了过来,道:“我该如何做?”
黑齿常之道:“你是沙吒家的人,沙吒家在百济影响巨大,你的才华,百济首屈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