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见。”
翠鸽虽然是在扬州一行中才走到了公主殿下的身边来,但她从前也一直在韶华宫中、后来跟到了公主府中。
而当初公主府中的大小侍女、上下仆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公主殿下对右相大人的情意。
公主殿下命秦媚儿把右相大人“请”到府中的故事,是底下仆从数月来所津津乐道的。
翠鸽不是樱红,并不会考虑皇帝所赐婚约的影响。
经过扬州诸事后,在翠鸽眼中,公主殿下便是最大的。殿下喜欢的,她自然要赶紧送到殿下跟前来;殿下不喜的,纵是皇帝赐下来的驸马,也可以拦在院外。
“请右相大人进来。”穆明珠按住樱红的手,待翠鸽退下后,笑道:“别呵斥她。”
樱红微微蹙眉,低声道:“殿下,咱们在扬州时,您宽宏不拘礼也就罢了。如今回了宫中,底下人若还是冒冒失失的,出了韶华宫惹出事来怎么办?”
穆明珠笑道:“翠鸽这丫头心里清楚,不会出去惹事的。”
说话间萧负雪已经到了殿外,却候在侧间,守着礼节不肯入寝室相见。
穆明珠随意披了一件浅粉色的外袍,趿拉着鞋子,缓步走入侧间去。
萧负雪原本立在窗下,听到脚步声,回过神来,深深望了她一眼,俯身行礼,低声道:“臣见过殿下。殿下可大好了?”
穆明珠身上那件轻纱似的外袍,说是浅粉色,其实是近乎于白色的粉,像是女子雪腮透粉一样的颜色,衬得人有几分娇弱。穆明珠初睡醒来,又不曾结起发髻,长发垂落于腰间,只在末端松松一系,更显慵懒。这若是在寻常男女相见,是于理不合,但穆明珠是公主之尊,她地位高,又不惧人言,自然怎么打扮,都随她的心意。
“右相看来呢?”穆明珠懒洋洋在窗边榻上坐下来,临窗望向萧负雪方才所望的风景,见萧负雪别开目光不能回答,淡淡一笑,再开口说的便是正事,道:“虞岱先生几时回来?”
萧负雪微微一愣,没料到她会提起虞岱来。
穆明珠道:“本殿是代萧渊问的。”
“半月前来信,虞先生已经动身,归来建业
大约就在这几日。”
“哦。”穆明珠应了一声,在只有两人的侧间里,凑过去,以极低的声音问道:“朝廷迎战梁国,在朝中掌管后勤粮草的,是何人?”
第110章
随着穆明珠骤然的靠近,萧负雪嗅到了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如兰似麝。
他更不敢抬眸往公主身上看去,因她中衣之外只拢了一袭粉雪似的纱衣。
在这没有第三个人的侧间里,萧负雪明知她的靠近是因为所问之事紧要、非得低声密语不可,然而想到少女屡次明示的情意,仍是不禁心神动摇,不知她在这看似随意的靠近中是否暗藏了暧昧的意思。
萧负雪崇信道家,在男女之情上本就生疏,重生后心思已动,此时在穆明珠的靠近下,短短刹那,已汗湿里衣。
然而萧负雪却不知,穆明珠如此随意见他,正是对他歇了心思。
自来不论男女,凡是情窦初开之时,在心上人面前没有不留意自己衣着样貌的,女郎对镜梳妆一个时辰,郎君换了熏香的衣裳,都是此中常理。
从前穆明珠再怎么明朗主动,在萧负雪面前也一向是很在意形象的,断无可能垂着头发、随意披一件外袍相见。
她现下如此随意来见萧负雪,非是有亲昵狎戏之意,而是恰恰相反,已不再认真把他作为一个严肃的恋爱对象来看。
比起萧负雪的清雅之貌、温润性情,穆明珠更看重的已经转为他“右相”这个身份和背后的意义。
这些萧负雪自然一窍不通,他面上微红,强行摄守心神,从榻边退开半步,恍惚了一瞬,才明白过穆明珠的问话来,低声道:“后勤粮草一事……”
他一开口,原本清润的嗓音却有些喑哑。
萧负雪微微一愣,又后撤了半步,从那惑人心神的香气逃出来。
穆明珠转头看了他一眼,如有所觉,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便跪坐起来,不着痕迹地拢了拢外裳领口,“右相请坐。”她素手一扬,指向榻边,静候他继续说下去。
历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小型的战役,乃至于短时间的战争,一位顶级的名将,一种新颖的阵法,甚至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都有可能左右战局。但若是两国交战,不管一开始谁胜谁负,长久拉
锯战之下,最后比拼的都是后方的国力。史书上多是记载某年某月某场经典的战役,然而在前阵厮杀的将军之后,那运筹帷幄、调集粮草民兵的人,才是至关重要的。
当此用兵之时,多的是踊跃想要上前线领兵的年轻将军,一场胜利便千古扬名;少的却是甘愿在朝中不眠不休、从财政方面抠搜粮草军姿的臣子。
近些年来,大周国库空虚,只是应付每年的正常用度已经寅吃卯粮,更不必说应付一场大的战争。
好在皇甫老将军的病情,皇帝穆桢是早已知晓的,也已提前针对皇甫高病故后、北境可能有的骚乱做过了准备,在上庸郡竹山的屯粮,还够应付旬月。然而若没有新的财政来源,大周给前线的供给必然不能长久,届时不用梁国骑兵南下,前方缺衣少食的士卒就要哗变了。后勤如此重要,又如此困难,等闲臣子不敢主动揽活。
因大周的财政一向是弊病甚多,自世家门阀掌权的前朝延续下来的病根,在昭烈皇帝时没能得到彻底的解决,在世宗皇帝时便旧疾复发,至于当下已是愈发严重。当年皇帝穆桢登基之时,为了抵御趁机南下的梁国骑兵,也为了安抚被故太子周睦变革激怒的世家,开放了铜铁的开采之权、又放山河湖泽等的所出给百姓——实质上是到不了百姓手中的,都给当地的豪族世家侵占。更不用说这些年来,随着地方上豪族的扩张,许多百姓迫于生计自卖为奴,于是给朝廷纳税的自耕农便越来越少。此消彼长之下,国库如何能不空虚?
现在却要从这空虚的国库,这入不敷出的财政结构中,想方设法开一道口子,拉出天量的军费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朝中无人兜揽筹措军费这桩差事,都清楚这是个出力不讨好、一着不慎还可能赔上阖家性命的艰难事儿。
而皇帝穆桢也不放心把如此重要之事,交到底下几个嫩头青的官员手中,少不得自己费神费力,与左相韩瑞、右相萧负雪等人点灯熬夜。
正是火烧眉毛,且顾眼前。
财政制度上一时难动,只能用老办法——拆
东墙,补西墙。
原本要修缮的宫殿,不修了;原本要发放的官员俸禄,只发半数,且缓三个月;原本要拨给马球队、仪仗队、景观处的费用,也全都停了。
饶是这么筹钱,也不过够前方士卒旬月之用,并非长久之计。
而且没有钱,就没有底气,朝廷也不敢说能与大梁血战到底。
基于这样千疮百孔的现实,朝中在派兵抵御之外,也有一派索性放弃躺平的声音。这一派的说法也很常见,这些年来每当梁兵跃跃欲试,大周要调兵备战,这些人便会冒出来。按照他们的说法,梁国的鲜卑人不习惯长江之南的气候水土,他们南下是因为卑劣爱掠夺的天性,但不会长久占据。朝廷应该在梁国人南下之前,撤走沿途的大周百姓,梁国骑兵劫掠过后便会自己回去了。甚至有人提出,大周应该主动后撤三百里,留出一段无人区,与梁国有一个缓冲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