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穿着一套中山装,青灰色的,衣服裤子熨得笔直,但是并不老土,反而显得精神挺拔,有种江湖高手的气势。
爷爷背负着双手站在江边,河风吹乱他花白的头发。
远方的夕阳摇摇欲坠,海天相接的地方可以看见点点白帆,江面被染成绯红色。
“长江的落日怎么样?”爷爷问我。
“挺美的!”我眯着眼睛,看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染红天际,那些撕裂的云朵就像一条条红色的丝带,在风中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爷爷微微笑道:“他们都说黄河的落日很美,但我觉得长江的落日同样很美!黄河的落日带着一种悲壮,像个粗犷的汉子。而长江的落日多了一份宁静,一份安详,如同一个婉约的女子!”
说到这里,爷爷朗声念道:“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哈哈哈!哈哈哈!”远处的江面上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艘黑色的铁皮船慢慢靠近河滩,马达发出突突突的声响。
一个身穿黑衣黑裤的劲装男子傲然立在船头,他身形笔直,就像一根标杆。
船是墨黑色的,船上的人也是一身黑,给人一种怪异的冰冷气息。
这让我想起了长江上的送葬船。
如果你在长江上行驶的时候,看见船身黑漆抹黑的那种船,请一定要避开,最好避的远一点,这种船就是送葬船。船里装着的死者通常都是溺死在江里的人,怨气很重。
铁皮船缓缓在河滩边上停了下来,船上那汉子啪地冲着爷爷一抱拳,哈哈笑道:“好诗!好诗!三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喜欢文绉绉的东西!”
我蓦地一怔,敢情这个黑衣汉子跟爷爷认识呀,莫非我们要等的人就是他吗?
爷爷微微一笑,抱拳还礼道:“虎子,我算是听出来了,你是在嘲笑我附庸风雅吧!”
“岂敢岂敢!”黑衣汉子纵身跳下船头,几个纵跃来到爷爷面前,笑着道:“我哪里敢嘲笑三爷您呢!怎么样,我的老哥哥,最近身子骨还好吧?”
“还行!”爷爷跟虎子握了握手,将我拉到身前:“小七,快叫叔!”
“叔!”我脆生生叫了一声。
“哎,乖!”虎子摸了摸我的脑袋:“这小子长得挺俊俏呀,跟他爸长得真像!”
“我都没见过我爸!”我说。
虎子的掌心有些粗糙,感觉有一层厚厚的老茧,这是长年累月习武磨练出来的,我想这个虎子绝对是练家子里面的高手。刚刚虎子从船头跳下露的那手轻功,也足以说明这一点。
“啊?!”虎子可能意识到说错了什么,干笑两声,赶紧转移话茬:“三爷,久等了吧,快上船去,我已备好了美酒,今晚好好喝个痛快!”
“小七,出发了!”爷爷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跟在爷爷他们身后往船上走去,上船之前我特意看了一眼河滩,河滩上几乎没有虎子的脚印,这身轻功还真不是盖的,我不由得在心里对虎子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走进船舱,才发现舱位还有一个小男孩,年龄跟我差不多。这个小男孩的衣着打扮也是黑衣黑裤,小脸煞白煞白的,一声不吭地坐在角落里,把我着实吓了一大跳。
我咕噜吞了口唾沫,环顾了一下黑沉沉的船舱,不是吧?这还真是一艘送葬船呀?这……这个小男孩是具尸体吗?
我颤巍巍地把手伸到小男孩的鼻子下面,想要探一探他的鼻息。
小男孩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的语言简洁明了:“活的!”
呀!
我触电般缩回手臂,长吁一口气:“坐在那里又不做声,我以为你是死人呢!”
“你才是死人!”小男孩冷冰冰地回击我。
我摇了摇头,对这个小男孩的第一感觉就很不好,觉得他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哼!”我吸了吸鼻子,坐在离他较远的地方,没好气地说:“装什么酷呢!”
铁皮船慢慢驶离河滩,变成了江面上的一帆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