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忐忑加着小心帮她娘拿碗、端菜、盛饭,她总觉得娘看她的眼神带着探究,她连正眼看娘的勇气都没有了。
娘却始终没问她,直到她爸也下班回来了,全家人准备吃饭,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祖父从前是布坊家的仆人,解放后翻身有了自己的田地,却养成了封建大家庭的习惯。祖父是大家庭的大家长,整天坐在那里不苟言笑,妻儿都要看他的脸色说话。祖父更是十分厌弃自己家乡那一张嘴的标志性土话,所以刻意练成了开口便是半熟不熟的江南腔。孩子们都叫阿这阿那,像是一家人比整个村子里的人都高出一头似的。
到了她爸这里,沿袭了这个习惯,父亲若是不动筷子,全家人是万不能吃饭的。她在家里叫阿玉,弟弟叫阿毛。
父亲一直是没有笑容,再欢喜的事也只是动动眉毛,点点头,这就算是最好的褒奖了。
像今天,父亲坐在那里拿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粥,她和娘、弟弟才能夹菜开始吃饭。
“阿玉,我听阿毛说你收到信了?是谁的信,怎么从没听你说过的呢?”
娘到底还是问出来了,她正嚼着菜,生生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更要命的是,父亲那里已经放下了筷子,娘和弟弟跟着放下了筷子。爸皱着眉头看向她,“怎么回事?讲出来。”
父亲说话的声音不大,她却已经吓得筷子落到了地上。
父亲的脸当即沉了下来,她瑟瑟发着抖,低身捡起筷子。
“怎么回事?!”父亲的声音高了些,她低头抖着手,把筷子往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就……就是一起下乡的同学,他没有返城。”
“男的女的?”爸爸的声音低沉得要命,一个字一个字都砸在她的心上。
“女……女的……”
面对父亲,她只想说谎,不敢把实情对父亲讲。
父亲曾经说过,大姑娘家没经过父母同意就有对象,那就是耍流氓,他家是绝对容不得这样的女儿的。
娘似乎松了口气,看着父亲替她打起圆场来,“既然是这样,那快点吃饭吧。”
弟弟已经拿起筷子来,刚要夹菜,爸爸的手掌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弟弟条件反射一样把筷子扔在桌上。
“去把信拿来我看,快去!”
她的手紧紧的握着衣角,缓缓站起身,“爸,这信是我的,我觉得……”
“还不快去!”爸爸几乎咆哮起来,她忙着住了嘴,朝自己屋里走去。
娘的声音在她身后小声的传来,“她爸你看……”
“闭嘴!”父亲打断了娘的话,从她有记性时,父亲就总打断娘的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在这个家的地位。“闺女要是不学好,你看我怎么和你说?!”
在父亲眼里,女儿教导不好责任全是当娘的。
娘后面的话就全部淹没在父亲的断喝中。
她站在自己房里急得直搓衣角,最后她拿出早先支青点其他人给她写的信跑了出来,硬着头皮把信交给父亲。
父亲打开信看了看,猛然把信掷在地上,对着她破口大骂起来,“你糊弄谁呢?!这信油戳写的是十月,这都十一月份了,你给我跪下!”
她哆嗦着跪了下去,父亲暴跳如雷,只差把她给吃了,“好啊好啊!敢糊弄起你老子了?!今天你不把那封信交上来,老子就把你赶出这个家!”
她吓得大哭起来,“爸,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