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心中一恼,几步走到曹璺面前俯视着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月光。曹璺这才回过神来,淡淡道:“士季哥哥。”眼神空空洞洞,似无一物。
钟会从怀中取出玉佩,递到曹璺面前:“我已着人将此玉佩镶好,你看喜不喜欢?”
曹璺接过玉佩,看也未看便系在了腰间。钟会蹲下身子,帮她整理玉佩下面缀着的流苏,一边用指尖梳理缠在一起的丝丝缕缕,一边轻声道:“自古皆道‘金玉是良缘’,你自小得玉而我素来喜金,我们是天作之合。”
曹璺轻轻的“嗯”了一声。钟会听了此声微微一笑,将曹璺的双手执起,拉在唇边轻吻一下:“璺儿,去年你与我定亲之日,曾说要我等你两年,现下已经过了将近一年。这段时日以来我待你如何?”
“你一向都待我很好,我岂会不知。”曹璺边说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紧了紧自己的薄衫。
钟会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小心翼翼地为她披在身上,柔声道:“那你可知,我日日思念与你,整日牵肠挂肚,食不甘味,夜不安寝……璺儿,你既然已经答应嫁给我,又为何非要等足两年之期?”
“你今日何必又提起此事?”曹璺抬起眼,眸中如寒潭冰水,深不见底。
钟会被她的目光冻地通体发寒:“你还是忘不了他?”
“忘与不忘,有什么分别。两年之期一到,我定然不会食言,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怎会没有分别?我真不明白,你与他仅仅几面之缘,何至于此?论家世,论志向,我钟会哪一点比不过他?就算他比我才貌更佳,可我对你一片痴情,难道还比不过他的负心忘义?”钟会越说越激动,俊颜也变得扭曲起来。
曹璺听他此言虽然觉得字字锥心,但也并非虚言。她见钟会脸色铁青,神情激动,不忍再与他冷言相对,伸出玉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道:“士季哥哥,不管发生过什么,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心意,我一直铭记于心。无论如何,你都将是与我相伴一生之人,我此生定会与你好好相守,你放心。”
自与曹璺相识以来,钟会从未听她对自己说过这样情意绵绵之语,两人定亲以后更是相敬如宾。如今听到此言,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如漂浮在云雾之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他与曹璺在月下静静地对视着,月光如锦绣之缎,柔柔地洒在曹璺似真似幻的玉颜上,犹如梦中之人。钟会凝着一双美目,不敢片刻眨眼,只怕稍一转瞬,此情此景便会随着夜风飘散。
这年8月毌丘俭大败高句丽。他率领步骑万人,两度击败东川王。东川王率千余人仓狂逃窜。10月,曹魏攻陷高句丽首都丸都城,东川王因藏匿民间,得以侥幸存活。公元245年5月,毋丘俭凯旋而归,天子下诏为他刻石纪功。
仲夏五月,蜩鸣啾啾。通往洛阳的乡道上,嵇康与岳山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徐行。年初,嵇康听闻毌丘俭大败高句丽,将要凯旋而归,便决定前去洛阳探望。除了此事,还有一件事他不得不面对,那便是钟会与曹璺大婚将近。
四年未至,通往洛阳的途中彩蝶飞舞,佳木成荫,处处充满着盎然生趣。然而此番故地重游,一切美景看在伤心人的眼中,却只有物是人非,徒增凄凉。
习习谷风,吹我素琴。交交黄鸟,顾俦弄音。
感悟驰情,思我所钦。心之忧矣,永啸长吟。
嵇康在心中默默吟出此句。几载光阴飞逝,他已不是曾经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也不再是那个为情所困的痴人。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已渐渐被时光冲淡,深藏在心中一隅。
他骑着白马,缓缓而行,忽见一驾马车从前方驶来。素雅的帷帐,月白的纱帘,驾车的小童旁边坐着一位粉衣女子,身段窈窕,姿态轻盈。嵇康的心蓦地抽紧,一扯缰绳立在当地。
那粉衣女子一见嵇康,立刻命小童停住马车,朝车内低语了几句。片刻之后,车帘轻轻卷起,一位白衣女子探出车窗外。
乌发蓬松,丝丝缕缕,肤色胜雪,如玉莹光,眉似柳叶不描而黛,唇若朱砂不点而妆,凤眸流盼,美目含情,疑自书中来,又似画中仙。
“亭主……”嵇康使劲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定是疯了,才会如此相思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