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皆惊。
监狱长用胳膊在眼睛上胡乱地蹭了好几次,颤抖的手指着那窗户,在不可置信的惊愕中一甩头,怒视十五监区的监狱长,“这——这怎么回事?!”
被质问的监区长整个人都不好了,瞪着那在乔巍手里根根弯曲的钢条,睡眠不够熬红了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我……我也不知道啊!这不可能啊!”
监区长说着再也稳不住了,他大步上前就要抓那被掰弯了的钢条确认情况,手刚伸出去一半,被戴着手套的老乔一点儿不客气地拦住了。
极度震惊中魂不守舍的监区长眼底涌着强烈的不安和焦躁,朝抓住自己的刑警怒目而视,老乔粗重杂乱的眉毛连动都没动一下,“我们要保护现场。麻烦您,向后退退。”
“……”监区长觉得刚才卡在喉咙里的一口气,这会儿快把自己憋死了。
看他他压着火儿又退了回去,老乔凑近窗户,头凑到钢条旁边,皱着鼻子仔细闻了闻。
“谭队,”很快,老乔退回来,用带着手套的手背揉了下鼻子,“是强酸。”
监区长瞬间活见鬼了一样暴起炸毛,“开什么玩笑,这地方怎么可能有强酸?!”
没人回答他。下一秒,谭辉的嗓门完全盖住他的尾音,在太阳终于完全升出地平线的时刻,严阵以待而有条不紊地吩咐——
“去把法医组的人叫过来,化验钢条上残存物质,查验看还能不能在上面找到指纹。”
他说着,转头朝已经完全懵比的监狱长点了下头,尽管此刻事情在他们来看已经逐渐明朗了,但他对“领导”说话的时候还是尽量克制着,用了比较耐心和客气的语气,说了公事公办的一句话,“宋局,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我们有理由怀疑凶手是监狱内的公职人员。您是这边的一把,所以接下来还得麻烦您协调十五监区监区部门,协助我们调查。”
谭辉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监狱长的脸色就已经完全变了。
看见钢条被强酸腐蚀的时候,他震惊过后还能勉强维持个表面上的不动声色,可是谭辉这些话说完,他整个人就如同活活吞了只老鼠,莫名其妙地从监狱管理者变成了凶案嫌疑人,那表情霎时间真是五颜六色,一种仿佛被冒犯了的愤怒最终从五味陈杂的情绪汹涌地翻上来,老狱长当即沉了脸,眉眼耸拉下来的时候,竟然有种日积月累出的阴沉和犀利,“——谭队,你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监区。无论是对监控做手脚、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把穆彦带到染池、在代乐山床上放死者的衣服,还是现在遭到腐蚀的死囚室钢条——这些事情,我不说您也知道,别说是市监狱了,就算是个区县拘留所,管理再松懈,在看管的眼皮底下,在押人员也不可能做到这些。”谭辉说着,又看了一眼弯曲的不像话的钢条,胡雪莉已经带着法医组的人开始取证了。
“我需要您配合我们调取代乐山在押期间的全部资料,尤其是最近两个月——他的狱中关系,就医记录,家属会见细节等等。也请您协助查查,给我们一份十五监区上到管理层下到狱警管教工人厨师,穿43码鞋子的具体名单。另外,这三起案子的调查方面,为了避嫌,就请监区这边不要再参与了。相关文件我这就让人走流程,最快今天下午就给您送来。”
监狱长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毕竟不是傻子。在谭辉说这些之前,他其实心里已经多少猜测过这个可能,现在既然警方已经把话挑明了,他再不愿意,也得配合调查——自己管的监狱里出了内鬼,杀了人。他不查,不把藏匿在他们中间的凶手揪出来,他们全监区的人都没好儿。
事情到了现在这步,刑侦队的人对监狱这边基本已经没什么信任可言了,谭辉三言两语不由分说地把监区领导请了出去,几个人在见方的小囚室仔仔细细搜了一圈,除了监狱统一配发的被褥衣物和生活物资外,另从床尾地上找到堆放着的一兜水果,三包塑料袋真空包装的香肠,床头团得皱皱巴巴的一个包边都开了的破烂黑背心,以及从床中间部位的地上直径6厘米的管道里掏出来死耗子一只。
任非表情一言难尽的把死老鼠扔地上,十分嫌弃地脱了手套。哪怕是这样,他还是觉得捏了耗子的两根手指头就跟不是自己的了一样,放哪里都不觉得不对,“床底下有个排水管,应该是早年监狱改建的时候废弃不用的,论粗细也就这些耗子能自由穿行。”他说到一半,忽然就顿了一下。
似乎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又弯腰去捞被他扔在地上的手套,只见雪白的手套上因为掏床下的废弃水管,指尖的部分沾染了些许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