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华被肢解的遗体发现的时候已经高度腐烂,画面血肉模糊不忍直视,任非一边吃着面一边仔仔细细地看照片,吃的面不改色,看的毫不含糊。
又一次看完了照片,他又打开手机里自带的备忘录,上面罗列着一些零散的信息和整理后依旧毫无头绪的数字——
1、①与②失踪相隔6天,②与③6天
2、①与②碎尸被发现相隔2天,②与③4天
3、①从失踪到被发现死亡共13天,②9天,③8天,时间差为①与②差4天,②与③差2天
4、推测①与②是一起遭到肢解的
5、①被发现在金源鑫城小区,②是发现在迎宾路老井下,③是富阳桥下
6、①被抛尸在③的小区,②的尸袋上检测出①的血迹,①和③都与播音主持专业有关
7、染色体、尸检推测凶手为女人、青少年或力量较小者
8、丰源集团
……
任非又从头到尾捋了几遍,直到面碗见了底,他把手机递给石昊文,语调有点飘忽,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迟疑,“石头,你说这些信息跟案情会有关系么?我是说上面我记录的那些数字。”
石昊文嚼着面条扫了一眼,迅速把满嘴的面咽了才说:“谭队和老乔分析过这些,从目前所掌握的这些时间间隔看,都是随机的,没什么特别的联系。”
任非听完有点沮丧,他入职已经有段时间了,大点儿的案子也跟着跑了不少,但实际案件跟课堂上书本里的案例没法一概而论,他所能做的只是把学到的知识往实际案件里生搬硬套,多数时候并没什么卵用。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适合干这一行,但是12年前的那件事、许多年前的执念始终魔咒般束缚着他,他无法后退,别无选择,只能卯足了劲儿往前冲。
……突破口到底在哪呢?
“你们说这案子的突破口到底在哪儿呢?”邻桌讨论案情的短发妹子跟任非发出相同的疑问,末了忽然语气一转,充满崇拜好奇又夹杂唏嘘地感叹,“要是梁教授还在就好了,以他的本事,肯定能帮助警方很快破案的……”
梁教授?任非和石昊文对视一眼,哪个梁教授?
旁边熊猫眼的男生也在追问,“哪个梁教授?”
“还有哪个?”带眼镜的男孩儿又扶了扶他的黑镜框,“出事之前做过我们学校研究生院犯罪心理学专业客座教授的那个呗。”
“不止啊!”仿佛说起了偶像,女生忽然来了兴趣,任非这时候才抬头不着痕迹地细细观察那名女生,只见她看着熊猫男生的眸子里都闪动着灼灼的光,“梁教授当时在东林是多轰动的人物啊!才三年而已,你就已经不记得他了?!”
熊猫男生撇撇嘴,“风云人物又如何,还不是要在监狱里过一辈子。也真是全赖他那一身鬼才的本事,否则当初干下那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可能保住命只被判了个无期?”
“你相信么?”女生神情略黯,放下筷子抽了张餐巾纸擦擦嘴,“我曾经蹭过他的课,我始终不相信……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犯下那种龌龊的罪行。”
“你这是个人崇拜心理在作祟吧?当初庭审现场的视频后来都爆出来了,他当庭亲口认的罪,你还不信?!”
话到这里任非和石昊文的面已经吃完了。收回目光,擦了把嘴,他拍拍石昊文,“走吧。”
石昊文也不知道听着邻桌的谈话脑补了多少,他若有所思地站起来,跟着任非站起来,推门往外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刚才学生们说的那个‘梁教授’,是咱市监狱里关的哪位吧?梁炎东?”
“应该是吧……”任非随口应和着,“学生们说的那些条件同时满足的,除了他,也没谁了。”
“唉,要不怎么就说天才和疯子只在一念之差呢。你说他怎么就能做下那样丧心病狂的案子?多可惜啊,好好的一个青年才俊,就这么毁了。我听杨局以前提过,说他跟梁炎东早前有过交流,当时还感叹,说是那样的鬼才,在梁炎东之后,再也没见过了。”
随着石头的念叨,任非又想起三年前站在警院多媒体大教室里上公开课的那个男人——他在讲台上散发着强大而自信的气场,指点江山般谈笑风生,说看法讲案例谈经验妙语连珠,引得座无虚席的台下时不时爆发阵阵掌声。
那是任非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梁炎东,也是最后一次。
三年前,他是东林政法大学研究生院犯罪心理学的客座教授,是连续四年没有败诉记录的专职无罪辩护的律师,是警方偶尔也要请去帮忙的犯罪心理学专家。而三年后,这个曾经走向事业巅峰的男人……是东林市监狱的一名被判了无期的囚犯。
他褪掉一身光环,背负着罪名和骂名,将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他是梁炎东。
曾经……任非最崇拜的梁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