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人家说,吾心安处即吾乡。我爱的这个人,他不能令我安心,是否就表示,他不是我的归途?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上传来阵阵疼痛,手脚早就已经木了,却还能感觉到冷,那些冷化成千千万万只蚂蚁,在奇经八脉里钻爬啮咬。
我虽然浪荡江湖,但第一次受这样的罪。
眼泪不知为什么就止不住流下来。我流着泪,对白玄道:“如果我是容安,今日你说的话我都信。褚移会为了容安做任何事。可我不是容安。白将军,你知道容安是什么样的人吗?如果今天是容安站在你的面前,你或许早已经横尸疆场了。容安她一言可以乱天下,翻手是云覆手是雨,莫说是你,就算是扶辛,还不是被她算计在手心里?还不是被她算计得自断你这条臂膀,将你的女儿也算计死了?她那样的女子,才是褚移搁在心上的至尊红颜。而我,什么都不是。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还是什么都不是。”
我苦笑:“褚移他不可能为了我大兴兵戈的。”
不知道白玄有没有信我的话,我没有机会去知道了。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小兵,报说褚移的军队又杀上来了。
白玄匆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在心里想,他或许是信了我的话。不然,他应该把我拎出去,要挟褚移。
更也许,他方才可能只是在试探我。褚移怎么可能为我而来。褚移他打这一仗,就是为了墨国而打,和我有什么关系?
又一个冰冷的夜晚过去,我瞪了一夜的眼,听着外面铁马声金戈声嘶喊声汇成一片,裂人心肺。到早上,熹微的光透进帐子里,晃得我眼睛有些疼。铁马金戈声骤然停了。
帘子忽然被掀开,进来的人,是褚移。我蠕了蠕干涸的唇,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他身上全是血渍,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手上的翼章刀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被血染得绯红。
走过来的脚步却是缓而从容,帮我解了身上的绳索,温声道:“害怕了吧?没事了,白玄已经投降了。”
身子一轻,被腾空抱了起来,我讶然地瞧着他,不晓得他要干什么。
他却只是抱着我走了出去。外面已经晴天,我的眼睛被光晃得生疼,不由自主闭了起来。头顶上传来他温和却有点沙哑的声音:“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我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
“嗯。”我用鼻子哼唧了一声。身上确实觉得冷,伤口也很疼,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在疼。以我一个医者的经验,我这是染了寒,发热了。
但睡一睡是不可能的。迷糊中我偶尔睁开眼,入眼的全是残肢断臂遍野横尸,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褚移的声音很沉:“闭上眼睛,不要看!”是命令的口吻,黯沉得令人害怕,我闭眼不敢再看。也不知是被眼前场景吓住,还是被他的话吓住。
自打被白玄擒了,我连一口水也没有捞着喝,加上又发着烧,愈发地口干舌燥,连话也不能说半句,我想和褚移说话,却没办法说,只能默默呆在他臂弯里。
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气,可我不觉得受不住。臂弯坚实有力,躺在他臂弯里觉得很踏实。
脑袋昏昏沉沉,四肢也疼痛难忍,可我心里竟然觉得踏实。长到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有了牵挂。
虽然中间隔着一个难以逾越的容安,可我还是觉得这感觉很好。
走了有一刻钟之久,他才在一座帐子前停下来,士兵掀开门帘子,他抱着我进去,感觉到他将我放在了床榻上,低沉温和的嗓音又在耳边响起:“自己还能动吗?能动的话,就把身上的衣裳扒了。”
我闭着眼睛摇头。帐子里很温暖,其实这又脏又破的棉袍子实没有再穿着的必要。可我想歪了。
我居然想歪了。
关键是,我想歪了,竟然没有生他的气。
“不能动?那我来吧。”
“能动。”我费力地抬起胳膊,摸索着解绦扣,眼睛已经能睁开,睁开时正瞧见他一双寒潭似的眼睛愣愣地将我望着,两两相望,都闪躲开去。
“那个……”他轻咳了一声,“这里没有女眷,找不到人服侍你,你有什么需要,就尽量吩咐我。我明日让他们从后方调一个婢女来,方便服侍你。”
“我……想……水。”我费力地发出三个字音,嗓子疼得撕裂一般。
褚移慌乱地起身去倒水,水倒回来,我还没扒拉开身上的棉袍绦扣。他将我扶起来,扶着我的脑袋靠住他的胸口,水送至我的唇边,我灌了几口水,喉咙方觉舒服了一点,但仍旧是说不出话来。
喝完了水,他把碗搁在榻前案几上,分出一只手来,突兀地来解我那还没有解得开的绦扣,我一急,握住领口,嘶哑喊道:“你要做什么?”
“你身上有鞭伤,穿着这个会让伤口感染的。若你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他犹豫了一下,说出口的是:“那也没有办法。”
我脑袋懵着,他说的话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很配合地把双手放下,“那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