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吧。”温文的声音,让人连拒绝都不能。
两人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墨琚不疾不徐地往外走去。
甬道窄而长,昏暗无光。墨琚的脚步声很轻,几不可闻。可是有异样的声音入耳。
就像水滴从檐上落下,滴在芭蕉叶上,一声一声,无断绝。
他不是不怒,不是不痛,他是已经痛到极致,怒到极致,不过是强忍着。不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爆发,只晓得,他一双手都握出了血来。
“何统领,我不要紧,这里有人照顾,你还不赶紧跟王上去?”
一句话提醒了何挚,急急忙忙爬起来跟了出去。
追上墨琚,跟随在他身侧,何挚小心翼翼提了一句:“王上,还是让属下走一趟吧。就算救不出人来,也让属下去保护她,行不行?”
墨琚很冷淡:“滚回去守你的王陵,孤不想看见你。”
“啊?”何挚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巴,“可是,王上,王陵是空的……”
“空的?孤记得,你可是守了好几十天了。”
这是还在恼怒他。何挚晓得,自己做了那样大的错事,罚他去守王陵已经算是天恩,但现在不是去守王陵的时候。
他得去保护王后。
“王上……是属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求王上您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等属下救回王后娘娘,要杀要剐,由您高兴。”
“你的命对孤来说,不值什么。还是守你的王陵去吧。”墨琚神色淡漠得有些可怕。
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感觉,他像是误入这世间的无情神祗,这世上的一切人和事,都不值得他过一过眼。
何挚这一回冒了违逆上意被重责的险,没有去王陵,而是一直跟着墨琚。
走出牢房,回到阳光下的世界。
西斜的日光惨白里透着灰,何挚瞧见地上绯色的血渍,像是雪地里的红梅,点缀着王上走过的路。
墨琚的脚步似踉跄了一下,但立时又恢复从容轻缓,没有停下来。他走过的那一处,留下大滩的血渍。
何挚凝着那一滩血渍,发了片刻的呆。
早知道这桩事若是被墨琚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但当墨琚真的发现之后,他才发觉,所谓的早知道,其实不过尔尔。现实比想象的残忍太多。
墨琚只差没有七孔流血。
这还只是九牛一毛。他不知道墨琚接下来会做什么样离谱的事。那才是最可怕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墨琚上朝听政议政,下朝陪墨适玩耍,偶尔也和墨适的那些师父们探讨一下墨适的教育问题。
就像从不知道,容安还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落在扶辛的手上。
这种反常的举动,令何挚和李彦之都觉得像是头顶扛了一道天雷,时刻都有劈下来的可能。
这种等待天雷劈下来的惴惴心情,煎熬得让人崩溃。却又让人无计可消除。
何挚与李彦之连提也不敢提,生怕触动天雷。
但这道天雷迟迟没有滚下来。
启国传来启文公禅位,扶辛即将承袭王位大统的消息。如今启墨开战,自然是没有派使臣去庆贺的道理。可墨琚偏偏写了一纸国书,另选了一些贺仪,令人送过去。
选定的使臣是一个文官,素日以敢直言而著称。
墨琚派给他的另一个重要任务是,议和。
那一纸国书,写的也正是议和的事宜。
这是什么路数,令群臣百官都瞧不透了。但墨琚的意思看来很坚决,无可改变。况朝中本来就有一大部分主和派,这个议和,反倒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而且,议和的对象是启国王室,而不是和天子议和,说明这场战事还没那么容易结束。这可能是王上墨琚的一个计策,群臣如是想。
惴惴不安的是何挚与李彦之。
王后容安正在启国的王都,议和书到了扶辛手上,不晓得容安会如何想?
当初墨琚坚持不肯议和,一定要战到底。她为此牺牲了自己,打算献身天子阳昊,以此换取墨国的安平,换取墨琚的安平。
这一纸议和书,将她所有的牺牲和努力,全变成一场笑话。
一场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