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继续吃饭,没有搭理扶辛。抿着碗沿喝一口热汤,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真是从头舒服到脚后跟,容安觉得,比锦衣玉食的滋味还足。
“墨王后既能上得了战场,也能上得了殿堂,如今还能走得了江湖,真是让人佩服,只是不知,这粗茶淡饭吃得惯否?”
扶辛的语气没有嘲讽的意思,似乎只是诚挚的关心。但这不代表容安就得领他的情。
“昔日上战场的时候,饿到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比起那个时候,现在的饭菜,已经算得上是珍馐美味了。”
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扶辛望着她:“那时的事,不是都已经忘记了吗?”
容安头也未抬,边吃边道:“我听人说的。”
自己的经历要去靠听说,个中滋味谁能体会。而这一切,一多半是要拜面前这位面相温和的扶辛世子所赐。
虽瞧不见她的表情,但她冷淡的语气戳得人心头一凉,扶辛抿起凉薄的嘴唇:“我很抱歉,当初对你做过的事。”
容安仍旧是冷淡:“你们扶氏王室没有人教过你在别人吃饭的时候不能打扰吗?”
“……”扶辛蹙了蹙眉,噤声不再言语。
容安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饭,漱了口,拿帕子擦擦嘴角,才悠悠道:“扶辛,敢作敢当这四个字的意思,不是说你做完了之后敢于道个歉就算完的。敢作敢当的意思是,你敢做了,就得做好准备承担后果。”
她以前不太以这样居高临下教训人的口气说话。那是因为她打内心里觉得没有必要和人做什么口舌之争。可扶辛欺人太甚。
扶辛望着她,声音很轻:“你恨我?”
容安冷冷笑了一声:“恨?谈不上。你高看自己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做下了,就得担着。”
“你想让我如何担?”凉薄的嘴唇轻轻抿着,细长眸子里透出让人理解不透的意味。“偿命?”声音很轻,神情似有些恍惚。
容安淡声:“或者,你们启国人的作派是,杀父之仇也能忍下,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扶辛望着容安面具后面冷淡甚至是有些冷酷的眸子,不晓得为何,忽然有种错觉,不是他在此等候她的出现,而是她千里迢迢为寻他而来。
扶辛默默地倒了一杯酒,冷酒入腹,滋味如刀,借着酒劲道:“你父亲系阳昊所害。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推卸责任。你要找我报仇,我也无话可说。告诉你真相,是不想你被蒙在鼓里。”
容安道:“我不怀疑是阳昊做下的。但是扶辛,就算你能将这桩人命案子安在阳昊的头上,那你能把害我失忆的事也安在别人头上吗?还有我身上的寒毒,我差点失去的孩子……扶辛,你能一样一样都赖掉吗?”
容安的腔调很淡,像在讲述别人的恩怨,事不关己,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怨恨。可在扶辛听来字字扎心,字字血泪。
不错,这都与他有关。有些是他授意,有些甚至是他亲手做下。可这些都不是他愿意去做的。谁让他的前面挡着一个无所不能的墨琚?
“可能我选的方法不对。但,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黎桑,墨琚亡了你的国,毁了你的家园,你还能和他在一起,做她的王后,怎么就偏偏要恨我?他的手段比我恶劣百倍千倍,你为什么看不见?”
“许多年前,在阳昊的那场生辰宴上,你就开始讨厌我了。你都没有给我机会靠近你,也没有给你自己机会了解我,就把我排除在生命之外,黎桑,你对我何其不公?”
扶辛质问的口气掩饰在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
容安想,这世上偏激的人很多,她也遇见过不少,但没有哪个是偏激成这样的。或者,他这根本不叫偏激,而是自私自利,自以为是。
“并非是我没有给你机会。而是你自己断送了自己的机会。扶辛,在你的心里,只有得到和占有,没有爱,没有感情,你和我谈什么想要和我在一起,别自欺欺人了。你只是想要得到我,跟想要得到一件稀世宝物没什么区别。”
其实容安的计划里,并没有扶辛这一项。比起墨琚的家国大事,她与扶辛的这点仇,委实算不得什么。虽然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可人生走到最后,实在报不了也没有办法。
在走到最后之前,竟然遇到他,可见天意难测。这段仇,真是不报都不行。可报仇也讲究方式方法。以她这个小身板,想要撂倒武艺高超的扶辛,简直是不可能。
唯有智取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