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今日的容安亦是美得耀目。
容安眸光似水望着墨琚,声音婉转而轻柔:“让王上久等了。这孩子太淘气,耽搁了些时候。”
墨琚俯首吻在墨适粉嫩的脸蛋儿上,嘴角眉梢微扬:“现在就调皮,长大一些还了得!”
一言一行皆在无形中彰显出他对她们母子的宠爱,是真情流露,亦是做给殿上所有人看。
容安温婉回应,亦在一言一行间流露对他的敬慕与深爱。
一家三口气氛融融若行走在无人之境,明明傲视群雄却又不让人觉得傲气带攻击性,简直将有傲骨而无傲气几个字诠释到最佳。
各色目光目送一家三口落座,或艳羡或落寞或绝望嫉妒,却没有一个说此趟来墨国算是虚行。
来了,心也被伤得透透的了,总不能还带着遗憾走。多少人是为着容安的琴声来的。那个以十一二岁的幼龄就弹出九霄环佩天籁之音、被天子盛赞天下第一的女子,是天下人心目中的完美女神。有人就提议要请墨王后弹奏一曲,得到一片响应。
上首的墨琚正低眉逗墨适,闻言淡淡回应:“内子身体微恙,不适宜弹琴,各位若是想听,叫乐姬弹就是。敝国的乐姬得内子亲传,技艺是不差的。”
轻淡语气里自有一股不可逆的威仪气势。
正当大家遗憾之时,容安温声对墨琚道:“臣妾确实微有小恙,但各位宾客千里迢迢万里迢迢地来了,作为主人,岂能不满足大家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就弹一首吧。”
墨琚抬眉瞄了她一眼,容色很淡,眼看是要拒绝的神情,诸位使者都禁不住失望挂上脸,却冷不防墨琚唇角忽然一挑,道:“也好。”
成一捧来了九霄环佩小心翼翼搁在墨玉案上,顺便将小世子墨适接了过去,墨琚瞥他一眼,道:“让他也听听,不急着抱走。”
成一便在墨琚身后站定,怀抱着大白萝卜墨适。
容安坐到九霄环佩前,纤指轻拨两下琴弦,试了试音,琴声泠泠,似秋泉石上响,似竹林过微风。容安莞尔一笑:“许久不弹,若是有什么错处,望诸位贵宾海涵。”
不过是客套话。以她的技艺,纵然有错处,怕在座诸君也不能辨出来。但那抬眉的嫣然一笑,眉间透出从容与孤傲、圣洁与抚媚,不像是人间的美。
因为没有人的一笑能揉杂这么多相互矛盾的东西。
褚移忽然从座位走出来,抱拳一礼:“徒有琴声,未免寂寥单调,臣请舞一段刀术,为诸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助兴。”
他怀念那年夏夜在拾星楼楼顶与她琴刀相和,晓得此生再不可能有机会同她再合作一次,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
当然,他也有震慑之意。诸君来到这里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他也可以猜到一二。但墨国有他战神褚移在,别人休想染指半分墨国国土。
容安笑笑:“哥哥舞刀?如此甚好。”
这一声哥哥叫得亲切又响亮,赚来一片眼风。在朝内哥哥是她的家人、靠山,在诸侯列国环嗣下他是整个墨国的壁垒,有这样一个哥哥,此生不换。
乐有高低之分,人有贵贱之别;人有等级之分,乐却无尊卑之别。她出生在黎氏王族,过去是黎国王室最有才华且貌美无双的承光公主,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皆受的是最正统的教育,虽然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了祸国殃民以致亡国的红颜祸水黎桑,但学过的本事并有因此就沾染上一点尘土气或者丢给了姥姥家。屈指拂过琴弦,曲声如浑然天成,弹的是一段九州大陆最为大气磅礴的《秋风破阵曲》。
一首比《傀山夜行》更大气磅礴更肃杀冷凝的曲子。
曲音响处,褚移猛然一抬头。手上的翼章刀随肃杀曲声而动,哪里是舞刀?分明刀里也是肃杀之意。刀光过处天雷隐隐朔风湛湛,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震得座中宾客无不眼晕耳鸣面色惨白。
战神褚移。有他在,有谁能染指墨国疆土?想想这几年来墨国拓疆裂土的丰功伟绩,诸位宾客心都凉了半截。
墨琚一手托腮,一手闲捏酒樽,深若幽潭的眸子淡淡掠过满殿的人,在褚移的刀上略做停留,最后落在容安拨弦的手上。眉间眼角俱是浅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