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私心里觉得,墨琚缺德事干的委实不少。大到出兵黎国,小到储一宫女人储而不宠,徒让人家守空枕,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想不到的是他承认得倒痛快。这是不是也应算得上是敢作敢当?只是,容安窃以为,他再敢作敢当,也算不得一条坦荡荡的好汉。
喝了凉茶,脑子一霎清醒,全没了睡意,容安傻眼了。沙漏刚过子时,长夜依旧漫漫,一个人干瞪眼得多无聊——“那个,要不,咱们下盘棋?”
墨琚好笑地瞧着她那期期艾艾的模样,唇角的笑已经憋不住,点点头:“可以。”
结果,棋下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倒聊得热火朝天的。盖因墨琚忙了一天又大半夜的政务,坐在棋局前就开始打瞌睡,容安不得已,只能同他说话提神。
她八卦妹似的问他:“你刚才在那里看着我,究竟想起了什么缺德事?”
墨琚打了个哈欠,“你最好还是不知道。”
她很机灵:“是关于我的吗?那你还是不要说了,免得我怒火攻心今晚就结果了你,那咱们这场复仇游戏就不大好玩了。”
墨琚道:“别人谁还值得我想?”
说得容安老脸一红,忙低下头,落了一子。落错了地方。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脸红了。明明他这么说话除了欠揍还是欠揍。
她连错几子,其实墨琚比她也强不了多少,瞌睡得已经看不清棋盘,随她一起错。
情话这种东西,犹如吃甜豆沙,偶一为之,新鲜又甜蜜,若天天吃,便会发腻。墨琚大约深谙个中道理,只说一句,便不再多说。
容安岔开话题:“纪朝没有哪个国君像你一样,储那么多的女人在后宫里。你又不要她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墨琚挑眉,“除了几位是政治联姻,其实,那些位都是……”他顿了一顿,容色有些黯,“她们有的是孤女,有的是战士遗孀,横竖这么大的宫廷空着,我便将她们接宫里来照顾了。”
容安心里不是不震惊,脸上却拿捏得云淡风轻,还带点鄙夷:“怪不得你要立秦妙人为后。原来那些人不是你的老婆。”
墨琚未置可否。
她又道:“你是不是还想着,拿她们堵臣工们的口来的?”
墨琚不好意思地笑了:“被你看穿了。”
容安道:“倒是一举两得的事。可她们总不能在宫里呆一辈子吧?都是大好年华的女子,岂能将青春都付流水?”
“这确是个难题。我也多次劝她们出宫去寻找新的生活,可没有一个人愿意走。”他抬眉看向容安,嘴角微微挑起:“你有什么好办法,帮帮她们?”
“我?”容安撇撇嘴,“你不要把你的锅甩给我。咱们是仇敌的关系。我是找你报仇的,又不是找你报恩的。”
“也是。”墨琚笑笑,嘴角泛着点苦涩。
他终也有无法控制情绪的时候,皱了皱眉:“可否陪我喝一杯?”
“我……不会喝酒。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喝一杯就喝一杯吧。”
棋局改酒局,半夜折腾起成一来,置了几叠小菜,一坛陈酿。
几年疆场生涯,容安不但会饮酒,且酒量不错。她已然不记得这些。成一把酒拿上来,她闻到酒味,胃里猛然就翻腾起来,她一捂嘴,朝着一旁干呕起来。
墨琚慌忙离座,扶住她,皱眉道:“不会记忆丢了,连酒量也丢了吧?怎么一闻到酒味就这样了?算了,你先去榻上躺着,我让成一宣太医去。”
容安按住他的手,“没什么,最近胃口不大好而已。大半夜的就别惊动太医了。”
容安归座,深吸一口气,“你自己喝吧,我陪着你。”
她最近身上杀气全无。不似刚遇见墨琚那会儿,恨不能举刀就结果了他。也不知是个什么原因。今夜更是离谱,竟然主动陪他喝酒。
墨琚心里委实苦涩,已经苦到要借酒浇愁的地步。容安坐在他对面,瞧着他一杯接一杯,喝得愁苦,禁不住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愁苦起来。
只可惜今夜喝不了酒。
墨琚不多时便喝光了一坛酒,成一送上第二坛,他已有些醉意。素日深潭一般的瞳眸浅成清溪,映出摇曳烛火和容安静谧的样子。
她美成纤尘不染的样子,和从前那个丑得见不得人的容安相比,一个若是比作天仙,另一个就鬼魅不如。
可无论什么样的容安,都是他心里的那个豆蔻初开弹得一手好琴见着陌生人如惊惧小鹿般的少女。
隔着案几,墨琚忽然握住了容安的手。容安迟疑了一下,往外抽,没抽得动。瞧着墨琚那张软萌好欺负的脸,心里禁不住就一软,没有再动。
“容安,我想你。”
他这话说得荒唐。她明明就在他面前,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日日相见。何来想不想之说。
容安今夜却格外通透,立时便悟到,他说的并非是想她,而是想以前的那个她。那个被毁了容的容安。
他堂堂一国之君,却心心念念一个毁容的丑姑娘,那姑娘得对他有多好,才换得他这样相待?
容安对从前的自己有些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