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公司的路上,宋可遇心头五味杂陈,区别于对织云的不舍,对康康则是满满的心疼。
这世界上有什么工作是这样的?你必须在短时间内付出真心,然后又快速的割舍,周而复始,宋可遇咬咬牙,真不知道冉不秋他老人家是怎么做到如此冷面冷心、不动声色的。
车载广播里,两个主持人刚刚谈论完最近风头正劲的发泄大会,据说因为比赛中途画风突变,规则升级,使大会关注度进一步提升,连之前滨城大学老师的跳楼事件都被拎出来前后左右的重新解析了一遍,没了‘一家之言’,很多人都脱离了狭隘的愤懑,能略微平静和理智的看待这件事情了。
紧接着播放的,是一则‘奇幻之旅’马戏团猴子走失的消息,主持人提醒市民,因为这只猴子经过训练,可以做很多高难度的表演,所以智商要比其它同类高很多,因此攻击性也要高于同类,马戏团提出了一个很高金额的悬赏奖金给提供线索的群众,希望大家能够留心。
冉不秋伸手关掉了广播,车厢里气氛凝滞,宋可遇固执的企图再去开,立马被冉不秋识破了意图,他去关广播的动作几乎和宋可遇同时,微凉的指尖扫过温热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
宋可遇将车停进公司地下车库,勉为其难的笑了一下,“冉总,你回去早点休息,我就直接下班了。”
“等一下,”冉不秋在后面喊住他,等了等不见宋可遇转身,带着不解问道:“你到底在生气什么?我赶去海下救你们迟了一些,让你害怕了?可是在少年宫,我也按照你的意思,让他们合影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这次什么条件都没有提,也没有让你求我。”
宋可遇蓦然有一种狠狠出拳,却总是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几乎无奈到笑起来,转过身来,“冉总,你真的活了一千多年了吗?怎么我觉得有时候对你讲话,和康康几乎没什么分别呢?”
冉不起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说我幼稚?”
宋可遇指指自己的胸口,“我没有那么多年的磨练,这里还没有像你一样刀枪不入,也做不到游戏人间,这么多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需要消化这些情绪。还有眼看着康康离开,明知道再也见不到了,我心里难过,不舍,总之我没有你的心胸那么豁达,要我不带情绪的重新投入工作,我可能得缓两天。”
冉不秋没说话,他只是一直探究的望着宋可遇,试图去揣摩和理解那些话里的意思。
看对方一副莫测的表情,始终冷着脸不说话,宋可遇很快将这一切解读为对自己的轻蔑,他摇摇头,积压的情绪拱得心火旺盛,不由自主走向冉不秋。
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一直被他压制在心底,他假装看不见、听不见,却反而越积压越让他抓狂,存心发泄的一字一句道:“我只是个凡人,了不起活到80岁,你都活了十几个我了,这是多少代沟啊,冉总,咱们不在食物链的一条水平线上啊。以后也别互相难为了,都远着点,保持点距离,这样挺好。你那颗心继续装着天上人间吧,我这点平凡的七情六欲,说了你也不懂,就别再说了,何必呢。”
冉不秋一直望着对方的眼睛,望着他喋喋不休的发泄,也许每句话都带足了刻意的挖苦和揶揄,但听在他耳里,却像是被一刀刀戳在他的软肋上,让他不由得自卑起来。
冉不秋做了一个决定,他以前从没想过要这样做。
童年时期,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周遭生灵有什么不同,自然无法领会秦广王将他抛来阳间的真正用意。可渐渐的,他发现连刘秘书都与自己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原本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不仅不值得炫耀,也渐渐成为他想要着意隐藏的秘密,像这个世界上所有身体有残缺的人一样,只是他的残缺没有显现在明面上,只要自己不说,很难有人发现。
只是终究意难平。
他的孤傲越演越烈,有性格使然,也有刻意疏离遮掩的意味。
宋可遇还在滔滔不绝,一走神儿没有留意到冉不秋开口说了一句什么话,侧耳疑惑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冉不秋重复道:“我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宋可遇有点凌乱,两人对话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他有些懊恼自己的执拗,明知说不通,何苦还要说,他打算放弃了,垂着头想要转身,却被上前一步的冉不秋擒住了手腕。
那里红印未消,冉不秋握的很轻,宋可遇如果想,挣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他迟疑了。
他茫然又灰心的任由冉不秋牵引着自己的手腕向上,将手掌印在了冉不秋左侧的胸膛上。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亚麻织物,丝丝微凉从布料下面泛上来,宋可遇的手有些抖,那些秘而不宣的情绪随着血液流淌,仿佛都汇聚在了手掌下的皮肤一处,清凛的草木香缭绕的使人眩晕,他抬眼望向一双闪着星光的瞳孔,只见那里有诉说不完的茫然与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