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褚萼第一次在死气沉沉的周围发现如此生机勃勃的。
那些久远的记忆在如今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发生一般,在国外那些年被他当成熬下去的良药,一遍又一遍地在深夜中蜷缩着身子在病床上回想起。
所以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除非他褚萼死了。
下一秒,褚萼就听到拽着他衣领的吴楚道:“那次我差点死在水底下。”
他猝然抬头,死死盯着吴楚。
吴楚红着眼眶平静道:“你们家那个破池塘,水草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专门往我腿上缠。”
尽管他从小在乡下长大通识水性,觉得下个小池塘捞个玉佩不算什么难事,毕竟村里头摸鱼抓虾这事从从来就没有少过他。
可有句俗语说得好,被淹死的都是水性好的。
他又是在一片陌生的水域中被水草缠上了腿,一个小孩再怎么自信自己通识水性,在水底感受到了那种窒息死亡的恐惧感,也不免会慌张起来。
最后所幸他在村子中摸鱼抓虾那些年练得水性好,让他最后安安全全地爬上了凉亭,而小孩心性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让他一脸臭屁地在褚萼面前想着称大哥。
但这段经历无疑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死亡。
吴楚眼眶越来越红,拽着手下人衣领的动作也越来越重道:“我他妈那时候差点死才捞起的玉佩,换你一个佛牌怎么了?”
“你不是不想活吗?”
“就算十几年前我差点用我的命换你那用来保命玉佩,你不是也打定了主意不想活吗?”
褚萼颤着唇喃喃道:“不是的……”
“哥……”
他眼泪浸透了整个脸庞,徒劳地张开唇,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伸手握住吴楚的手哭着道:“不是的……”
“我以为你一直想让我死的……”
当褚熙带着吴楚出现在病房门口时,褚萼就知道了吴楚必定是知道了他一意孤行干的事。
可他那一瞬间,没有见到吴楚的欣喜,只有无穷无尽折磨自己的痛苦。
他觉得,吴楚知道了这个消息,也许在良心上感到一些不安宁,又受到了褚熙锲而不舍的哀求,所以在一时冲动下来医院劝说他几句。
但是褚萼不断地猜测着,吴楚内心深处,是不是会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放松?
毕竟只要他褚萼死了,吴楚才能彻底安心下来。
他就像是阴沟中肮脏恶臭的蛆虫,在暗地中不断窥视的吴楚的人生,用着令人恶心的占有欲一遍又一遍地做出伤害吴楚的事。
终于能够摆脱掉他这个麻烦了。
还是这个麻烦自己动的手,多么令人痛快的一件事啊!
这样疯狂的揣测一步一步宛若硫酸一般腐蚀着褚萼的内心,让他整个人的情绪压抑崩溃到了极点。
吴楚骤然松开了褚萼的衣领,看着他踉跄着伏在床尾上,整个人哭得都像是崩溃过去。
一边哭还一边浑身发着抖地区抓他的手,叫着他哥。
吴楚偏头,压下眼眶下涌上的酸热,想着当初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度过了在吴家那些阴暗的日子。
那时候的吴家佣人见风使舵,心里清楚不仅吴翰不喜欢他,就连在吴家当家作主的吴宗盛对他态度也极其冷淡,于是时常会在他事务上偷懒。
只有褚萼会注意到这一点。
在那几年中,无论是他发高烧还是跟别人打架,彻夜守在他病床前,站在老师面前维护的他人,永远都是褚萼。
那时候,会在意他死活的人,也只会是褚萼。
他以为能这样有一个铁兄弟过一辈子,甚至愁眉苦脸地操心过褚萼这病怏怏的身子生不了孩子,深思熟虑了好一会,才忍痛决定将自己以后的孩子分给褚萼一个。
他们以后要住对门,他会给褚萼找一个温柔可爱的媳妇,也会看着褚萼慢慢长大成为像吴翰那样牛逼哄哄的人。
但是事态的发展就跟脱了轨的火车一样,在疯狂离轨中将一切毫不留情地摧毁。
偏着头的吴楚将眼眶的温热压下,他手中抓着那块佛牌哑声道:“褚萼。”
“你叫我我那么久的哥。”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死了,我后半生要怎么过?”
“那些愧疚和痛苦能折磨我一辈子。”
他转头望着褚萼哑道:“我也会恨你一辈子的。”
话音落下后,吴楚将手上的那块佛牌丢给了褚萼,微微抬着下颚闭眼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褚萼只颤抖着,他抓着那枚佛牌望着吴楚哽咽道:“能抱一抱吗?”
吴楚:“……”
这他妈还真的是嫌他在殷缙那里死得不够快。
他稳了稳心神,只站在褚萼面前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