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也是个暴雨天。
十几年前,那时候穿着不合身衣服的他,抿着唇,抓着老管家的手,一步一步地踏上旋转楼梯。
那时候,佣人们打量着他窃窃私语,“私生子”“野种”“狐狸精”无数包含恶意的字眼顺着瓢泼大雨的水汽四面八方朝着年幼的吴楚疯狂涌来。
吴楚是在他母亲死后,才被接回吴宅。
他见到自己母亲第一面,是在葬礼上。
那是他见到母亲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窗外的狂风刮得树梢疯狂摇晃作响,大厅里的吴父神色愈加暴怒,他猛然扬起高尔夫球棍狠狠朝着面前的人抽去。
高高扬起的高尔夫球棍还没落下,满脸怒容的吴父就瞧见面前跪在地上的少年死死盯着他,眸子发寒,带着点不死不休地狠厉,似乎在挣扎着身后保镖的桎梏。
吴父神色冷冷,他高高扬起高尔夫球棍,阴沉道:“躲?你再躲一下试试看?”
“吴楚,就算你躲得了,你也不想想你那小情人躲不躲得了?”
脸色发白的吴楚猝然抬头,挣扎的身子骤然僵硬住。
跟他在一起的男生叫沈秋泽,圈子里都以为是他包养了沈秋泽,毕竟沈秋泽长相惊艳,看上去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跟在了吴楚身边三年。
但沈秋泽告诉他,他只是一个家境普通版的大学生。
吴家动动手指,就能毁了沈秋泽的存在。
沈秋泽陪了他三年,吴楚不可能让沈秋泽因为吴家,因为他,毁了学业。
吴楚双目带着点红,跪在地上,紧紧绷起了背脊,他半垂着头,咬着牙没再说话。
在沉闷的雷声与高尔夫球棍疾速呼啸的气流中,皮肉被抽打时发出的沉闷声响骇人。
跪在地上的吴楚脸庞上满是冷汗,惨白得吓人,他黑色短发原来短短地一茬贴在耳廓旁,如今却被冷汗渗得一绺一绺搁在没有血色的额头,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背后一条条交横错开肿胀的青紫血痕,是吴父暴怒之下发了狠死命抽出来的。
吴父沉沉喘着粗气,几乎是令人毛骨悚然地盯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吴楚。
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少年望向他的眼神带着点狠厉和厌恶,刹那间,仿佛沸腾的蒸汽在缓慢消逝起来,记忆中女人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在混沌中跟面前的场景重合起来。
少年的模样逐渐跟记忆中的女人重合起来,脑海中某条剧烈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就骤然断裂,吴父抓着高尔夫球棍的手痉挛起来,他挤出一个堪称的恐怖的笑,喉咙里不自知喃喃哑道:“好,好得很……”
暴怒的中年男人死命扬起球棍狠狠抽打着面前的少年,皮肉发出令人惊骇的沉闷声,仿佛想要活生生抽死面前的少年。
吴楚望着面容儒雅的男人跟疯了一样地朝他扬起球棍,他偏头暗骂了一句脏话,没躲,只咬牙跪在地上,硬生生抗了下来。
吴父喘着粗气,双目赤红,似乎是毛骨悚然地盯着跪在他面前的吴楚,他丢下折断的高尔夫球棒,像是困兽一般神经质地走来走去,忽然,他面色扭曲地拎了一个烟灰缸,猛然朝着地上的人狠狠地砸了过去。
吴楚抬头,他没动,任由着烟灰缸狠狠砸了过来,额角被砸出了口子,粘稠的血流到了眼睛上,耳边是一阵尖锐的耳鸣,鼻尖是浓烈的血腥味。
他被砸得脑子嗡然作响,好一会才带着点迟钝抬头,偏头舔了舔唇,尝到了点血腥味。
还好只是砸在脑门上。
沈秋泽好像挺喜欢他的这张脸的。
想到了记忆中的某个人,跪在地上的狼狈不堪的男生脑袋有些昏沉,指尖下意识动了动。
一阵兵荒马乱中,颤颤巍巍的老管家惊呼起来,大厅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嘈杂沉闷的雨声伴随着老管家带着点哀求的嗓音穿了进来。
“大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从小看着吴楚长大的老管家哀求地看着进来的男人,男人穿着一件的黑色风衣,眉眼俊美带着点锐利,额发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男人神色有点冷,走进了大厅。
双目赤红的吴父沉沉喘了口气,冷笑了几声,他对着跪在地上的吴楚寒声道:“滚出了吴家就别再回来。”
说罢,便带着保镖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只留下一地残骸中满脸是血的吴楚。
狼藉的大厅是一片压抑的死寂,佣人们小心翼翼望着小少爷摇摇晃晃吃力站起,少年额头上破了个口子,渗出的血遮住了眼睫。
吴楚随意地抹了抹额头上的血,指缝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他眼睫动了动,看着跟自己有着同一股血脉的亲生哥哥吴翰,脚步在他面前顿住,微微抬眼打量了他几下。
像是在打量什么令人厌恶的垃圾。
吴翰望着少年像滩烂泥一样摇摇晃晃站起,半响后,他似乎是叹息着慢悠悠道:“吴楚。”
“他怎么没把你打死呢?”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点真情实意的惋惜。
听上去似乎是真的在遗憾为何面前的少年没有被打死。
吴楚甩了甩手上的血,他懒洋洋掀起眼皮子,望着面前的男人,带着点嗤笑道:“外面打雷怎么没把你劈死呢?”
脑子就一直跟有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