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太太的情况稍有好转,醒来认得人了,也能讲上几句话,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
池伊伊基本上一直呆在病房里,陆竞三餐给她送吃的,白天还能替下她,让她出门走动走动,喘口气。
池伊伊觉得有陆竞在身边轻松了不少,住院手续有人帮她办,有人送吃送喝,无聊的时候有人陪她说说话,想抽烟的时候还有人替她守着老太太。
第三天老太太清醒的时候更多了,身体状况也比前两天好上许多,医生上午来看过,说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再静养一阵子就能下床了。
池伊伊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中午吃饭都有了胃口,人看上去也豁然了。
下午,陆竞留在医院照看老太太,池伊伊去他住的宾馆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整个人清清爽爽地去了医院,上了楼,护士站的护士和她打了招呼,调侃她找了个又帅又体贴的男朋友,她笑笑,没有否认。
到了病房门口,池伊伊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了自家老太太的说话声,她下意识定住脚。
“……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不指望长命百岁,活久了反而是累赘,就是这回走了也没什么不甘心的,就是不放心伊伊一个人,她从小就没了爸妈,我再没了就剩她一个了。”
“她虽然有时候不太听话,但我知道她是懂事的,高中毕业她怕我负担太大,早早工作去了,别人家的女孩子有爸爱有妈疼,她呢,小小年纪就吃了很多苦,她不说,我也知道的。”
“你和她处了一年,应该也了解她的性子,脾气不大好,但是心地是好的,辛苦你多包容她,有你在她身边我很放心。”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欢长辈管着,但是我这身体状况,可能撑不了多久了,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看到伊伊找个好人家,嫁个好男人,这样就算我走了,她也能有个依靠。”
室内静了几秒,尔后陆竞低沉沉的声音响起,郑重又笃实,他说:“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池伊伊听到他做出的承诺,怔忪片刻,松开门把手,转身倚着墙,心里莫名低落。
老太太之前也就是催婚,今天这明摆着是逼婚了,谁弱谁有理,她现在卧病在床,陆竞就算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嘴上也会顺着老太太的意思应承,他这是被道德绑架了啊。
池伊伊在门外站了有五分钟,等情绪恢复稳定,才深吸一口气,故作无事般推门而入。
傍晚,赵曦赶来医院,她担心池伊伊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周五最后一节课上完就买了票回小池县,她才到医院,池伊伊就让陆竞回玉城。
这两天时常有人打电话找陆竞,池伊伊看在眼里,她知道他工作忙,脱不开身,现在赵曦来了,医院不需要那么多人在,她正好让他回去忙正事。
老太太的情况已有好转,池伊伊还有好友陪着,陆竞手上的项目正到最关键的时候,请两天假已是通融,再不回去肯定耽误工期,他考虑了下,最后决定先回玉城。
赵曦留在医院照顾老太太,池伊伊陪着陆竞打了辆车去动车站,陆竞买了晚上的动车票,到站时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他没提前进站,就在售票大厅候着,想和池伊伊多呆一会儿。
“我今天去问了医生,他说你奶奶扛过了一关,再留院观察几天,如果没事就能出院了。”陆竞说。
“嗯。”
陆竞见她神色不佳,安慰道:“别太担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池伊伊抬头看着陆竞,目光描摹着他的眉骨,越看越觉得他像自己的心上人。
一段彼此消遣的关系要是有一方动了真心未免破坏游戏规则,太不识趣,池伊伊和陆竞交往之始就知道自己进了一条死胡同,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胡同的尽头,她不想看到他掉头离开的背影,再这么耗下去,她也不再是潇洒的池伊伊了。
她抬眼看着售票大厅上滚动的车次信息,这些车将在不同的时间开往不同的目的地,车上的人也将各奔东西。
车站是最适合道别的地方,在这里不合理的离愁别绪也会变得合理。
池伊伊的眼底映照着红色绿色的浮光,眼神晦暗不明,半晌她开口问:“陆竞,你当初为什么答应和我交往?”
陆竞微怔,不知道池伊伊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他低头审视端详她的表情,想看清她的意图和态度。
池伊伊不在乎陆竞的答案,或者说她心里早已预设了一个答案,所以他回不回答并无所谓。
她一哂,歪头看他,“这一年,我们相处得还行?”
陆竞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点了下头,“嗯。”
“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多,但和你在一起我挺开心的,真的。”池伊伊笑眼一弯,看着陆竞说:“你虽然经常不在玉城,但是我一想到男朋友是玉城人,就觉得这城市还挺亲切的,留下来也有底气。”
陆竞盯着她,眉头微皱,问:“怎么突然说这些?”
“没有,就是觉得你人挺好的,大老远还跑过来帮我,够仗义,倒是我,从来没帮过你什么,女朋友当得不合格。”
陆竞隐隐觉得池伊伊不对劲,但她神色如常,脸上表情并不见异常,好像就是随口感慨几句话。
车站内响起广播声,池伊伊抬眼看向陆竞,眼眸微闪,说:“检票了,你进去吧。”
陆竞眼神沉沉,看着池伊伊不挪眼。
“快进去吧,最后一班车,别赶不上了。”
广播又响了一遍,陆竞动了下身,语气迟疑,“……我走了,有事给我电话。”
池伊伊冲他笑了下。
陆竞转身往进站闸口走,刷身份证进站后还回头看了眼池伊伊,她举手朝他挥了挥,还喊了一句话,看嘴型是“再见”,他抬了手算是回应。
池伊伊目送陆竞进站,等他上了扶梯,身影消失在二楼候车厅才敛起嘴角的笑意,眼神落寞。
她在售票大厅站着,直到屏幕上陆竞搭乘的那班列车停止检票后才转身,踱步走出车站。
寒夜萧瑟,秋风顽颸,气温又降了。
池伊伊出了车站,瑟缩了下脖子,忍不住裹紧身上的风衣,她仰头望望天幕,云层厚重,一颗明星也无。
她抿了下唇,从兜里拿出手机,犹豫片刻,拨了个号码。
池伊伊想陆竞帮了她这么多,她就成全他的好名声,放过他算是报答好了,这段荒唐的关系由她说开始,也当由她说结束。
电话铃响了三声,接通。
池伊伊听着远处列车呼啸而去的声音,眨了眨眼像当初提出交往时那样,笑着说:“陆竞,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