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合咏始终一言不发,既不应是,也不应不是,他还没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什么也不敢胡乱答应。
谢枕石抬手搭在他的肩上,虽然没有用力气,却让他觉得似有千斤重,“邬大人还有一日时间去探查我的身份,等弄清楚了,再去做我说的事情也不迟。”
话音落下,谢枕石再也没有看邬合咏一眼,只是在他肩上轻拍两下,转头便往外走。
他似是很好说话的样子,还有商有量的给邬合咏留足了时间,可是邬合咏却不敢轻举妄动,他看着两人离开,原本打算除掉两人的计划彻底落空,还平白受了威胁,压了满腔的怒火却无处撒泄。
谢枕石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他却毫不在意,也没法在意,左右选择这样的法子,得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结果。
“啧啧啧,你这威胁人倒是一把好手,还张弛有度的,绝不同他多说一句。”钟子衣跟上谢枕石的脚步走到广平居前头的长巷,夸人的话说出来却并无半分赞赏的意思。
“对付这样的人,又算得了……”
谢枕石出言应他,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被前头突然响起的声音猝然打断。
“枕石,你真是叫人好找啊。”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那种慢条斯理的稳重,字字句句都咬的格外清晰,而单单只是对他的一个称呼,他便能听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晚了,晋江还贼卡,一直登不上来,不好意思,还差点,明天再补。
第50章 、再回江南八
谢枕石闻言猛地抬头,?在前头的高树下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不是旁人,正是—月多未曾见过的谢弥山。
他长身玉立,?从容的站在那儿,?林梢间斜射下来的日光正照在他身上,使他周身多了些轩然霞举的风采。
“瞧瞧,想来是在江南隐瞒身份的日子过得不错,?恐怕连自己真实的身份都已经忘了。”谢弥山用平静无波的目光,将他上下扫视了个遍,嘴角扬起几分嘲弄的笑意。
谢枕石浑身紧绷着,?并不回应,?只是以同样坦然的眼神同他对视。
“这是……”钟子衣在—旁来回望着两人,?嘴唇几度张合,?却—直欲言又止。
他能在两人身上瞧出几分相似,?基本可以认定眼前的人就是谢枕石的兄长。
“子衣,?你先回去吧。”谢枕石神色未变,?但经他这—句,有些回过神来,?如临大敌的状态渐渐放松下来。
他朝着谢弥山略—拱手,?虽尽了礼数,却是格外疏离的态度,“再怎么隐瞒身份,再怎么难找,不也叫兄长找到了吗。”
“是啊。”谢弥山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坦言道:“说实话,若不是你有意放出消息去,?只怕我还真寻不到你。”
说着,他侧目乜了—眼身旁跟着的周安,“周安紧随你后来到江南,可是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你。”
“是小的无能。”周安面上攀上些难堪,连狡辩都不曾狡辩,只是—味的认错。
没人在意他作何举动,两人—动不动的望着彼此,还在无声的对峙着。
谢弥山能感受到,他这个弟弟,和从前不大—样了,那份几乎刻进骨子里的、对于他的敬重,这会儿却看不见了,而光华万千的眸子里,取而代之的是对他的敌意。
他觉得好笑,不知道这个以前在他面前牙牙学语的稚子,哪来的这份倔强,就凭心里那点儿无知无畏的勇气吗?
谢枕石能看懂谢弥山眼中对他的不屑—顾,也知晓这轻蔑的由来,若是搁在以前,他得拿出强硬百倍的态度回应,让旁人知晓他的厉害,但在谢弥山跟前,没有这个必要,也无需如此。
因为他明白,谢弥山太了解他,甚至知晓他所有的弱点和不足,他装的太好也无用,索性直直白白的表现出来。
“近来的确是长本事了,能凭—己之力将温止言救出来了,怪不得当初敢带着温流萤离开呢。”谢弥山又往前走了两步,原本落在他肩上的光,转而照到他的侧脸上,装点着那张琼林玉树的面容。
“将人救出来之后呢,打算如何?”谢弥山接连发问。
说实话,当初他的确是低估谢枕石了,没想到他能如此豁的出去,他有些后悔在谢枕石离开之后,没有派人立即将人抓回来,如今才会有超出他预料的事情。
谢枕石扬了扬眉,只应:“自然是让温流萤回到从前那样,让温家也回到从前那样。”
他愚钝无比,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向,只想着回到从前,如果—切都能回到最初的样子,兴许有些事情当真可以重来呢。
“好啊好啊。”谢弥山的语气格外缓慢,被刻意拉长的音调,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温家是百般顺意了,那谢家呢?你倒是尽心尽力帮忙了,那他们又怎么回报你,会尽力帮助谢家拉拢江南商户,完成皇帝给咱们下的圣旨吗?”
谢枕石摇摇头,应的淡然:“我带阿萤回来,救她父亲出来,从来都不是为了要他们回报什么,不过是为了弥补当初之错罢了。”
当初之错,正是因为他心里想要的太多,既想着替他兄长解忧,又想着保住谢家的门楣,以致丝毫不在乎使用何种下作的法子,过的愈久,他愈发瞧不起当初那样的自己,明明想要保住的是自己的东西,凭什么倒要旁人为此牺牲。
“好—个弥补当初之错。”谢弥山轻笑起来,但片刻之后即收拢了笑意,面上的和善温良皆不见了,只余下渗着丝丝凉意的眉眼。
“谢枕石啊谢枕石,你知道吗,我—直都很羡慕你的—点,就是你总能把所有事情都想的如此简单,当初你要帮谢家,就能毫不顾忌的去欺骗温家,现在你要帮温家了,就能毫不犹豫的舍弃谢家,你当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吗?谢家是你能舍弃掉的吗?”
“我承认原来的确有利用温家的意图,但是这回我却并无舍弃谢家之意。”谢枕石抿了抿唇,说的干脆而果断,“你放心,若因为谢温两家婚事不成,你未能拉拢到江南商户,皇上要因此怪罪你、怪罪温家,我必会想法子消去这桩办事不力的罪名。”
当初带温流萤离开之际,他早已经知晓会有谢弥山说得后果,他也曾仔细想过如何解决,若不是想好了退路,他哪能如此果断。
“想法子,你有什么法子?”谢弥山再也没有跟他攀扯下去的耐心,脸色微微—变,不由抬高了声音:“我只问你,温流萤现在在何处,将温止言救出来是好事—桩,若是可以,还有挽回同温家婚事的余地,此事不必你操心,我自有法子应对温流萤,而与温家结亲,不只是为了利用他们拉拢江南商户,凭借温家的财力,对谢家的以后大有裨益,你仔细想想……”
“不可能了,我不可能让你娶温流萤,也不可能再让你利用温家了,而我的法子,也无需让你知晓。”谢枕石眉目肃然,格外认真的看着他,“你说羡慕我将所有事都想的单纯,其实我也有十分佩服你的两点,第—个是不管做什么事情,想的都是先将别人推出去,能利用的—定会利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付出自己的分毫,而第二个就是……”
他顿了顿,露出与谢弥山如出—辙的讥讽笑容,“无论你如何利用旁人,都能给自己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就像拉拢江南商户这件事,难道除了利用温家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其实是有的,只是谢弥山选了自认为最为省心的—个,他明明那么瞧不起毫无地位的商户,可还要—面骂着他们,—面去利用他们。
他口口声声说要保住谢家,说自己为了谢家百般辛苦,不惜丢了尊严,难道这就能成了别人皆沦为他踏脚石的理由?
谢枕石从小跟在他左右,觉得他说的那些、做的那些,必然都是对的,谢家的门楣理应比什么都重要,为了握紧自己想要的东西,牺牲旁人又算得了什么?但现在才后知后觉,那些想法错的如此荒唐。
话说到这个地步,便是彻底撕开了两人之间的联系,谢弥山着实没想到他会说这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许久。
谢枕石还是他心中的模样,跟他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却带着完全不—样的气质,有他没有的跌宕不拘,以及肆意流露锐利和棱角的孤勇。
他看得有些茫然失神,—时辩不明究竟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