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御书房中,又是一个通宵达旦。
放下手中最后一本奏章,昭武帝这才起身到一边的安乐椅上小憩。
轻手轻脚的将自己搁在软椅上,他感觉每动一下,身上都仿佛针扎一般。一边小心活动着酸麻的脖颈,一边轻叹道:“最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眼睛花得厉害,看东西也越来越吃力。”
卓言赶紧上来为他揉捏脊椎,细声道:“陛下,就像五哥儿说得,您可得悠着点,这国事处理起来没个头,若是累坏了龙体,就得不偿失了。”
昭武帝接过小太监奉上的参汤,轻啜一口道:“哎……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说完觉着有些丧气,又强颜笑道:“不妨事的,撑过这一段,等那内阁建起来之后就轻松了。”
卓言见昭武帝坚持,只好小声道:“陛下现在总可以睡会了吧。”
昭武帝点点头,轻笑道:“好吧,睡觉……”刚要起身,却又想起一事道:“楼万里招了吗?”
卓言苦笑一声道:“已经审问三天了,他还是不承认……”说着略微沮丧道:“依老奴看,这下是上当了,楼万里不大可能做下那等愚蠢之事。”
昭武帝放下手中的杯盏,接过丝巾擦擦嘴,无所谓道:“传。”
卓言赶紧领命而去,须臾便将一个遍体鳞伤的男子带了上来。
那男子身上衣衫已经被打成了布条,与绽开的血肉粘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衣裳哪是皮肉,若不是两个侍卫架着,定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果然,侍卫稍一松手,他便双膝一软,伏跪在了地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吃力的抬起头,便看见昭武帝端坐上首,正面无表情的向自己望来。
“陛下……卑职冤枉啊……”男子磕头如捣算,叫起了撞天屈。
昭武帝不置可否的哼一声道:“你觉得自己冤枉?”
那男子正是万里楼的楼老板,他平日里养尊处优,哪吃过这等苦楚?闻言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卑职虽然鲁钝,却忠心耿耿,可表日月,从没想过背叛您那……”
昭武帝哂笑一声道:“且不说这次,单说你这几年来玩忽职守,畏缩怕事,误了真的多少大事?难道挨顿打还屈了你不成?”
楼万里心中哀嚎道:‘足足打了我三天,这一顿可够长的。’但听出昭武帝语气中的松动,哪里还该卖乖,缩着脖子涕泪俱下道:“陛下教训的是,只要您不怀疑卑职的忠心,就是打死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昭武帝看一眼边上站着的卓言,轻声问道:“查清楚了没?”
卓言点头道:“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楼万年偷了他的印章,又模仿他签字,他事先确实不知情。”
昭武帝微微奇怪道:“既然是自家同胞,为何还要自毁长城呢?”
卓言云淡风轻道:“因为楼老板逼淫继母,使其羞愤自杀,那楼万年自然怀恨在心,是以做下此等蠢事。”听他如是说,楼万里满面羞愧的低下头,轻声嘟囔道:“那女人比卑职还小十来岁呢。”
“那楼万年现在何处?”昭武帝却不理他,反而对这位替母报仇的二老板,产生浓厚的兴趣。
“失踪了。”卓言言简意赅道。
“那小贼定然是畏罪潜逃了!”楼万里满面愤慨的插言道。
“你住口!”昭武帝突然暴怒起来,伸手指着楼万里,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牲口,朕把皇家暗谍交给你,不是让你玩你娘的!”
楼万里顿时吓得如寒风中的鹌鹑一般,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昭武帝却被引燃了怒火,怒哼一声道:“你他娘的还忘了自己的差事了吧?”
“卑职记得……卑职奉旨监视皇家密谍,另外收集情报,为皇家密谍差遗补缺。”楼万里低头小声道。
昭武帝满面不屑的咯咯一笑道:“结果呢?你干了些什么?不仅让河阳公主肆意妄为,还被她反过来陷害一把,朕的皇家暗谍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差劲了?”
楼万里被昭武帝训斥的冷汗直流,汗水浸入遍体的伤痕,疼得他几欲晕厥过去,却一声都不敢哼出来。
尤不解恨的骂了半晌,昭武帝的怒火也就渐消了。长叹一声,语调转缓道:“你是朕的老人,当年咱们怎么结识的,还记得吗?”
楼万里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卑职没齿不忘,十二年前,卑职立誓要建天下第一高楼,不想却违了制。京都府尹封了楼,还要将卑职下狱,却万幸遇到陛下微服出宫,不仅饶恕了小人,还特许我继续修建万里楼。属下家中还供奉着陛下当日书就的墨宝呢。”
听他一说,昭武帝也是感慨万分道:“十二年了,十二年是一纪,人生能有几纪?你要珍惜这情分啊。”
楼万里呜呜恸哭道:“卑职终生不忘陛下的恩情,从此以后定然洗心革面,为陛下再立新功……”
昭武帝微微一笑道:“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若是你能改过,朕就欣慰了。”看一看瑟瑟发抖楼万里,又温声笑道:“不要再犯错了,朕还想老了以后,有几个可以说话走动的老伙计呢。”他温情的语句与地上凄惨万状的楼万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楼万里在地毯上砰砰叩首道:“再有下次,不消陛下责罚,卑职就自己跳进小清河去喂王八。”
昭武帝终于展颜笑道:“这些日子你先把伤养好,等痊愈了可得好生办差,不要再有闪失了。”
楼万里自然又是千恩万谢,这才在侍卫的搀扶下起身告退。还没有转过头来,却听到昭武帝淡淡道:“你的万里楼就关门歇业吧,这块牌子已经彻底臭了。”
楼万里闻言闷哼一声,虽然贵为皇家暗谍统领,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身份,他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那座天下第一楼上面。万里楼的楼万里,这才是他心中唯一认可的身份。此时听到这个噩耗,他那伤痕累累的躯体便再也承受不住,竟是晕了过去……
他这一晕就是三五天,醒来后又月余不能视事。在这段时间里,皇家暗谍的运转几乎陷入停滞,就连‘文李会’这样重大的情报,也没有传递上去。再加上完全脱缰的皇家密谍,昭武帝在中都的两大情报机构居然同时失灵,而当他恼火调查这个问题时,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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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三月初三,大比的最后一日。前两场还算顺利的考过,再把这最后一场四书题考完,昭武十八年的春闱就算是结束了。
秦雷又按照惯例巡视一遍考场,只见初一那天还算干净利索的举子们,一个个变得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若是靠近了,还有隐隐恶臭味传来,实在令人大倒胃口。
秦雷知道,就算把全天下最干净的女人关在这小号舍里,吃喝拉撒不挪窝,也一样变成这个德行……只是不会胡子拉碴而已。是以他很是同情这些考生,虽然碍于规矩,不能给他们提供什么方便,但他每日都会派人点上熏香、檀木之类可以提神去味的玩意,且严禁兵士喧哗吵闹,尽量给考生一个好点的环境。
巡视至李四亥身边时,穷极无聊到数蚂蚁的小胖子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聊聊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