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徐浩还是康乐,在这昏暗的天色中全都没有注意到,在距离此地足足两百步开外的一处民宅房顶,一个身材挺拔,手上搭着一件油衣的青年正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见面的一幕。
无论是之前萧敬先和越千秋的对峙,刘静玄的离开,还是此时徐浩和康乐的会面,全都收入眼中,也正因为如此,周霁月觉得自己有点头痛。
因为萧敬先的话,她方才会试图在刘静玄出门时盯一盯,可她到底知道刘静玄并不是那么容易盯住的,于是在远远蹑在后面,发现人进入这座宅子之后,她就选择了这个制高点。
可她哪里知道会接下来看到这么复杂的情形!
徐浩不是被越千秋留在金陵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那个先后和刘静玄以及徐浩见面的黑衣女子是谁?刚刚那一刀的轨迹,她远远看着都觉得心悸,那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在她忍不住伸手去揉太阳穴时,却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冷淡如冰的声音:“能选这样一个好地方,甚至连刘静玄都没发觉,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白莲宗宗主。”
周霁月只觉得尾椎骨一股寒意猛然炸起,整个人甚至下意识地就要弹起来。然而,当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时,她不禁颓然放弃了反击,随之才意识到来者是谁。她苦笑一声,又无奈又沮丧地说:“影叔,千秋找你很久了,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越影松开手,上前一步和周霁月并肩,侧脸上照旧和平日一般毫无表情,但熟悉他的人,却能从那漠然之中看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显然,他这会儿的心情很不错。
“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贰,丢下大队车马微服出行,若是没有几个可靠的人跟着,皇上也放心不下。所以不止我来了,还有几个皇上信得过的侍卫一路暗中跟随。”越影解释了几句,见徐浩已经离开了康乐临时暂住的宅院,而那两扇黑漆大门已经关上,他这才侧过头。
“那是北燕皇帝最信赖的心腹之一,尚宫康乐,千秋曾经见过他。既然徐浩已经去见了她,她一会儿必会出门去太守府求见。你回去之后在太守府门口等一等,带她去见太子殿下。”越影顿了一顿,随即补充道,“这件事是老太爷报给皇上,皇上同意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尽管随着小胖子被册封为太子,他的身世疑云已经不再有人敢胡乱传言,可背地里总有人会嘀嘀咕咕,多思多虑的绝不单单只有一个小胖子。而周霁月正好就是最早听说那封信的的人。因为是越千秋一字不漏复述给她听的,再加上那位嘉王府长史公然发难时就把小胖子和越千秋放在一起,她当然知道,越影所说让康乐去见小胖子代表着什么。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些为难,也有些不忍地说:“真要如此?”
“与其彼此心中存疑,不如彼此都见一见。”越影也同样叹了一口气,“这是皇上的原话,老太爷让我转告千秋的,你就替我对他说一声吧。老太爷还说,千秋这性子竟是随了四老爷,而太子殿下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不知不觉也有些随了千秋,否则,他不敢放任皇上赌这一赌。”
知道这件事已经不存余地,周霁月唯有苦笑。眼见康乐还未出门,她和越影道别一声,最终转身迅速离去,只盼着自己在太守府大门口永远等不着这一位。
而越影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默然伫立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康乐换掉了那如同丧服似的黑衣,换了一身蓝色衣衫,乍一眼看去多了几分雍容气质,眼看她匆匆牵出一匹马来出了门,他这才脚下轻轻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利箭似的窜了出去。
不多时,他就翻墙出现在了康乐的这座临时屋宅之内。娴熟地四下里查看了一遍,他轻而易举地避过了几个小小的陷阱,最终来到居中那明显应该是康乐居住的正房。他伸手按在门上,却只是这样虚虚按着试探,没有贸贸然进去,足足良久才轻轻啧了一声。
居然在门上做了不止一道手脚,是担心有人闯入,还是屋子里有其他重要的东西?
尽管要解除这些机关并不难,但越影眼下过来只不过是为了探查,没打算打草惊蛇,因此,他退后几步窜上屋顶,小心翼翼挪开几块瓦片,最终确定了室内摆设和器具的大致状况之后,他稍稍沉吟了片刻,便立时毫不留恋地悄然离去。
而周霁月抄近路用最快速度回到了太守府,却得知萧敬先没回来,越千秋也同样没回来。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雨已经停了,此时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因此她一面忖度那两个人到底在分道扬镳之后这么晚去哪了,一面却不禁烦躁越影提到的那个尚宫康乐到底会不会来。
很快,她那一点点侥幸就消失了。因为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之后,一骑人便稳稳当当停在了太守府门前。看到马上那个和自己之前所见衣着截然不同的中年女子,哪怕对方没有开口说话,可当对方一跃而下昂首从容走到自己面前时,她还是意识到,应该就是对方没错。
“大燕尚宫康乐,求见南吴太子殿下。”
面对这样明白无误的身份表露,周霁月甚至连想对越影的话阳奉阴违都做不到。而最让她苦恼的是,最能够应对这种情况,对小胖子影响力最大的越千秋并没有回来。可如今她也没办法拖延,因为几个门前卫士已经清清楚楚听到了。
于是,她同样镇定自若地微微颔首道:“康尚宫随我来。”
知道太子殿下的事情,左右卫率能做一大半的主,因此几个来自霸州军的卫士彼此对视了一眼,虽说都有一种荒谬的感觉,但眼睁睁地看着周霁月带人进去,他们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阻拦。只不过,等那一前一后两个人走远了,却有人飞也似地拔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