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一首《关山月》,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后头还有八句,你能记得吗?”
“还有这一首《宣州饯别》,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后头也有十句,你能记得吗?”
“还有……”
越千秋每次都是念一首诗的前几句,然后硬生生打住,这循环往复几次下来,邱楚安固然被折腾得心灰意冷,其他宾客何尝不是心痒痒的?能够被赵青崖召来参加这种文会的,大多是一时才俊,谁受得了一首听上去不错的诗才刚开始就戛然而止了?
就连赵青崖本人,此时都想把越千秋这个恶劣卖关子的小子给掐死。终于耐不住性子的他重重一拍扶手,眼见得越千秋终于闭嘴,而邱楚安耷拉着肩膀,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精气神,仿佛下一刻就会栽倒在地昏厥过去,他终究还是没有痛打落水狗。
“好了,邱生想来是闭门著史,有些精神恍惚记差了,还请冯主事送他回去。”见礼部主事冯昆张大了嘴巴,最终不得不站起身来,垂头丧气地把泥雕木塑一般的邱楚安给拽了出去,赵青崖耐足性子等到人一出门,旋即立时合上了手中的画卷,面色不善地看向了越千秋。
“送礼居然送一件留一件,你家老爷子凡事就爱卖关子的坏习惯全都给你学去了!还不把那盒子给我拿来?”
“喏,这就送给相爷!”越千秋笑容可掬地把方盒子双手送上,见赵青崖打开之后,翻着里头那本散发着新鲜翰墨味的诗集出神,他这才轻咳一声道,“这是刚抄录好,还没来得及付梓的李太白诗集,只收录了《梦游天姥吟留别》和我刚刚念过的三首诗,别的还来不及。”
瞥了一眼四座宾客,他就摊手笑道:“至于原本,我爷爷打算捐献给武英馆。因为这书当年散落在外保存不当,所以爷爷正在请高手修补,大家要看原本,还得等一等。”
“你说的这李太白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面对闵志远的质问,越千秋气定神闲地说:“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卫朝末年人士。那时被埋没无人知的,又何止一个李太白?所以刚刚邱楚安千错万错,唯有一句话是没说错的。卫史文苑传,实在是遗漏太多了。”
“爷爷鹤鸣轩里的孤本书里,除了李太白集,还有别的,爷爷没时间一一看完,我小时候翻了记在心里,直到现在才确认这些诗不为人知,否则早就拿出来了。不过现在也不晚,爷爷说,捐给武英馆当教材正好!”
说到这里,越千秋方才笑意盈盈地对赵青崖拱了拱手:“首相大人可有闲暇功夫,提笔为这卷诗集写个序言?”
赵青崖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目光只停留在那仅有的四首诗上,心情着实复杂。可对他来说,相对于这四首个人风格鲜明独特,确实称得上一等一的诗,书中最后几页那洋洋洒洒上千字的李太白生平,这才是他最重视的。
只有诗没有生平,怎能还原出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直留意着赵青崖的眼神,越千秋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当冒牌文豪的天赋,肚子里的诗掏光之后就会成为哑巴,所以最初也就打算用这些别人肯定没有的名篇,进行大规模古籍造假,把鹤鸣轩包装成一个大图书馆,给爷爷脸上贴金。现在阴差阳错变成了这样子,他自己都没想到。
要不是幽帝的胡作非为,他怎么把几个这年头不存在的人嫁接到历史之中?要不是有人打算把他关进国子监读死书,他怎么会想到推出一个学生自治的武英馆,把这些诗文拿去当古籍捐献,一面当筹码,一面吸引师资?要不是邱楚安跳出来,这一出造势怎能如此成功?
嗯,一切都是天意,绝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