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有些不安的回道:“我听二姐儿说,昨儿你们拿了四盘不够卖,就索性都做了,反正冻起来的东西也能放,是不是不大好?”
玉格摇头,“倒是没什么不好,只是这样你们也太累了。”
陈氏松了口气,笑道:“什么累不累的,多的是累还挣不着钱的呢。”
“你们先去洗漱,额娘包了饺子,你们吃了饺子再出门。”
陈氏知道不吃饱没力气干活,所以在大姐儿几个帮着做炸牛乳、玉格几个要出摊卖炸牛乳后,把她们的饮食调到了和多尔济一个规格。
玉格点头,又道:“额娘,买几个小篮子各装十块,让阿玛给他的同僚们都送一送,还有小舅舅那边,送十篮子过去,请他看着安排。”
陈氏看着玉格,为难道:“玉格,那么多,得多少钱?额娘也不是舍不得,你小舅舅那边还好,你阿玛,你知道的你阿玛最不喜这些往来送礼什么的。”
“我知道,”玉格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喜欢。
“只是一来,家里欠的印子钱还没有准信儿,这其中说不准就有能说得上话帮得上忙的,就算没有,大家一块做事,关系处好了,日常也能帮阿玛多担待些,二来,咱们做买卖,最要紧的就是关系人脉。”
难得阿玛是个小官,小舅舅是个小兵,好好经营起来,就是他们能安生做小买卖的保障。
“比如市税,我听说律法上头规定,没有铺子店面摊位的小本生意,不用交市税,可是这大小又没有个具体的界定,真做起来,往往是每个胡同的栅栏处都要孝敬,还有街上的牙人和巡逻的官兵什么的,都能过来掺一脚。”
三姐儿、四姐儿和六姐儿在一旁听得认真,闻言点头道:“怪不得昨儿你送出去那么多炸牛乳。”
五姐儿疑惑道:“咱们昨儿怎么一个也没有遇到?”
玉格指着摆摊车上的字,“一,咱们是旗人,别人摸不清底儿,自然要先看看,第二,昨儿是冬至,皇上要去祭天呢,无论是恶吏还是泼皮无赖,都不敢闹出大动静来。”
“哦。”五姐儿和六姐儿受教的点了点头,突然就有些担心起来。
玉格笑着安抚道:“今儿没事,冬至节的热气还没过呢,至少今明两天没什么大事。”
陈氏听得发怔,这做买卖,不是把东西做好了拿出去卖就行了吗,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吗?
玉格耐心的继续解释道:“又比如那放印子钱的,都知道印子钱的利息高得吓人,可有钱的人家那么多,也不是谁都能做这生意的,就比如称塔答(伯父)家欠的印子钱,咱们也有理,可为什么咱们不敢告到官府去?这些赚钱的营生,钱和权都是搭在一块的,这就是身份背景,就是人脉。”
玉格看着陈氏懵怔呆滞的神情,有心再说,大姐儿和二姐儿已经端了煮好的饺子过来,玉格只好先去洗漱。
大姐儿和二姐儿把饺子放到桌上,看了看陈氏,又看了看玉格,三姐儿走到两人身边,附耳小声的说话。
不大会儿,玉格三人洗漱完毕,和二姐儿一起坐下吃饺子。
大姐儿担忧的问道:“今明两天没事,那之后呢?咱们家没什么权势,这买卖能保住吗?咱们东西是不是买多了,这买卖。”
大姐儿咬了咬唇,有心想说不做了,但她知道家里的情况,这话实在说不出来,只控制不住的瞎想,越想越怕。
玉格把嘴里的饺子和着叹息咽下,笑着劝解道:“之后也没什么大事,京城这么大,咱们这买卖又这样小,那些大人物瞧不上的,咱们小心谨慎着,阿玛和小舅舅的关系就足够用了。”
大姐儿几人闻言,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陈氏虽然还是没怎么理清买卖和人脉的关系,但也把玉格的话牢牢的记在了心上。
开禁的更声敲响,陈氏和大姐儿把摆摊车抬到院门外,二姐儿上前推车,玉格站在她旁边,五姐儿和六姐儿跟在摆摊车两侧做小喇叭,出摊的一日又开始了。
冬至过后,天好似一夜之间又冷了许多,或许因为玉格早上说的那席话,几人的兴致都不大高,有些没精打采的郁郁。
六姐儿昂头哈出一口白气,笑着叫几人看,气氛才慢慢好起来。
玉格见她们头上还用着半旧红绳,笑问道:“怎么不用昨儿给你们的发带?”
六姐儿笑眯眯的回道:“我要留着过年的时候戴。”
五姐儿点点头,和六姐儿相视一笑,她也是这样的打算。
二姐儿有些疑惑,但没有问。
玉格主动对二姐儿笑着解释道:“昨儿给大姐扯布的时候,我让掌柜的送了两个布条给她们做发带,原本想着那发带颜色活泼,在寒风白雪里飘起来好看,没准能引得别的孩子注意,把他们父母拉到咱们摊子买两块牛乳。”
六姐儿不想还有这么个用意,一时有些后悔。
玉格说完,又对五姐儿和六姐儿笑道:“过年自然有别的,趁现在没走远,跑两步去拿过来,我们在这儿等你们。”
六姐儿笑着点点头,拉着五姐儿飞快的往家跑。
玉格看着她两人的背影,才发现两人布鞋的脚后跟处有些张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们怎么不说。
玉格蹙眉,五姐儿和六姐儿往年都不怎么出门,鞋底不仅不厚,穿的还是上头姐姐们从前的旧鞋子,修修补补上叠着修修补补。
恐怕昨日或是前日就已经坏了。
她们就这样湿着脚在雪地里走了一两日?
玉格的视线从五姐儿和六姐儿的背影上,落到二姐儿的脚下,心里头久违的生出些烦躁和抑塞,忙深吸一口气压下去。
自己最近太忙又太累,人一忙一累,脾气就容易不好,不关别人的事,彼此都是好心,好好说就是了,不能生气。
二姐儿往裤腿里藏了藏脚,“玉格,怎么了?”
玉格笑着抬头,用肯定的语气道:“二姐的袜子全湿了。”
二姐儿忙摇头,“没有,才刚出门怎么可能全湿了,就湿了一点点。”
看来二姐儿的鞋果然也是坏的。
二姐儿发觉自己说漏嘴,咬着唇低头不敢看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