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浔着阔袖银丝边流云蟒服,平金平银绣光泽夺目、富丽堂皇,腰配金边鱼纹福袋,侧挂短刀,宫中有禁令除羽林卫不可携带武器,而陆浔并未放在眼里。他甚至都没像下面的朝臣恭敬站立,斜着身子懒懒靠在金丝楠木龙纹高坐椅上,掀眼看着殿内对他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朝臣。目光慢慢落到靠后而立,手拿芴板,不断压低帽檐遮挡自己的陆晋身上。
第17章 归家
陆晋感受到头顶极具压迫的视线,不知为何心里惶惶不安,念及陆浔曾经在家中受他多年的欺辱,更是心如抱兔,忐忑不定。
这几日他被关押软禁在宫里被新帝召见过一面,新帝胆怯懦弱,连明白话都说不清楚,只一味地让他跪着,手拿奏折斥责他这些年不正之事。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陆晋没放在心上,新帝说完也就让他回去了。可今日看到高高而坐,曾经被他拿捏当狗的陆浔目光定定地看他,让陆浔本是坦然的心此刻又被提了起来。
他倒是不担心陆浔敢要他性命,陆家宗族子弟众多,遍布朝堂,陆浔再厉害也不能杀了这么多人。他不断安抚自己,心里虚虚着落,不知何时头顶那道锐利的目光没了。
“皇上,新帝继位乃是普天同庆之大喜,又正值摄政王领兵大胜匈奴,立下奇功,摄政王伟岸卓绝,此次扬我国威,安.邦定海,臣等羡之,慕之,亦当虚心学之。忠我君,保我国,是臣等荣耀,臣等愿效忠皇上,免去先帝生前忧虑。”
“臣等愿意追随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开口的人是户部尚书刘兴拓,向来是明事理的人。陆浔找了个傀儡皇帝,又手握虎符兵权,朝中无人能与抗衡。刘兴拓心知大势已去,再无回旋之地,不得不一时屈膝卑躬,只待传信亲王,杀了这奸佞乱臣,还朝中安定。
大魏自经开过到如今未至百年,开国皇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其子统一中原后没过多久又死,到先帝时才开始恢复休养生息,而安逸是迷乱之罪,先帝沉溺道术,密信仙丹灵药,一味地求道士炼就不老长生药,大肆修建道所,征收赋税,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长安城为国都繁华亦在,若是到了穷乡僻壤,贪官污吏诸多,层层征敛,赋税犹如毒蛇。自然,有贪官就有暴利,官商勾结,官官相护,也就铸就朝中官员不约而同的团结。
“臣等愿意追随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朝臣相互对视一眼,都是在浑水中滚打几十年的老泥鳅,滑得游刃有余,心里清明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他们断定,新帝当不了多久,而陆浔这个摄政王许是一年头都不到,咔嚓,人头就落地了。
高呼声中,朝臣紫衣,玄氅,鱼纹哗啦啦跪了满地,一声高过一声。新帝慌了,眼神飘忽,手心出汗,不住向陆浔的方向望,他原本就是给人打杂的小伙计,人一横眉,他就得俯身擦鞋的货,哪里见过这架势,暗暗向陆浔那头私语,“王爷,您瞧瞧我该说什么?”
陆浔讥笑地看了眼下面装腔作势,浑水摸鱼的泥鳅们,淡淡递声,“皇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高兴杀了他们也无所谓。”
这声说得不高,却还叫前面的人听了个实,又惊又愤,一口老血险些从喉咙处涌出来。
这贼子,无知宵小,一朝得势就目中无人耀武扬威,待他日落魄,吾辈定将他碎尸万段!
“你们有这份心甚好,甚好,哈哈…”新帝干笑两声,好不容易才从脑中搜刮出几句文词,说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在干笑。
为首出声的刘兴拓又道,“皇上,臣等已在宫中多日,如今大局已定,家中定万分不安,皇上可允臣等回府?”
这话一落,陆晋蓦地抬了头,不只是他一人,被关在宫里这么久其他人都等不住了,纷纷看过去,目里期待渴盼,都等待新帝开口,或者说是在等待陆浔准允。
陆浔再漫不经心地看向后面的陆晋,不知是何神色,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擦着腰间的鱼纹荷包,忽地笑了,“皇上,臣附议。”
陆晋终于得以归家,没了数日前初初进宫时的风华面貌,此次落魄回府,宫里没人照顾起居,每日只有饭食相送,大多都是素菜,无甚油腥。陆晋进门时发髻微乱,玉冠束得不严,松松垮垮往下坠,朝服几日没得更换也没得洗,正是暑夏,走近就闻到一股子馊气,还有说不明的味道。
他阔步回府,进门也没先去拜会陆老太太,反而先去了主屋,沈沅夜里没睡好,安睡午觉后觉得身上粘腻,命人备水沐浴,将将从净室出来,坐于妆镜前擦拭湿发,半干时素手将发拢于左肩一侧,露出半张芙蓉面,美目流眄,便嬛绰约。
陆晋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番美人如画的情形,他数日惴惴不安的心,终于静了。
沈沅心里念着事,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陆晋进来前特意嘱咐人不必进去通禀,是以,沈沅还在思虑想何法子见到陆晋时,忽地一双紧实的臂就已把她抱住。沈沅回过神,正欲挣扎,就看到铜镜里那张许久未见,极为熟悉的人脸。
难以置信似的,沈沅轻轻唤了一句,“夫君?”
第18章 雨夜
陆晋没回她话,不由分说就凑到她侧颊狠狠咬了一口,雪白的玉肌被咬得破了皮儿,冒出稀稀拉拉的血珠子,沈沅吃痛,两道远山眉颦颦蹙起,伸手欲推开他,陆晋却像是疯了一般,抱着她不管不顾地啃咬,口中还喃喃自语,“阿沅,阿沅,他回来了,陆浔回来了,他要杀我…”
他好似疯魔,单手搂过沈沅,呼吸急促,将她不管不顾地抱到怀中后,头便埋了下去。撕拉一声,沈沅只觉胸口微凉,锦玉绸缎犹如破碎的布料被扔到地上。沈沅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惊惧紧张,触碰她肌肤的手心都涔涔地冒出冷汗。
陆浔手段厉害,将他不闻不问关在宫中多日,期间只有新帝传唤过他,他甚至连陆浔一面都没见过。内心焦灼万分,游移不定,一会儿疑心陆浔要杀他,一会儿又安抚自己陆浔现在还不敢这么做,惶惶些日子,再不能出宫,他怕是要疯了。
陆晋这些日子在宫中几近没睡过一夜的安稳觉,但凡宫墙上有只夜猫钻过去他都要躲进衣橱几个时辰,只怕陆浔亲自动手杀了他。紧张数日后突然定下心,再见到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是仿若野兽般的放纵,只有更加刺激强烈的感觉才能让他清醒意识到他还活着,且已经到了陆府,见到了她。
沈沅也知现在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六感皆无,就剩下原始的兽性来平复内心焦躁,她便也不再挣扎,顺从地贴靠过去,耐心地劝说抚慰,等他缓和下自己也能好受点。
陆晋感受到怀中人的配合,终于恢复些意识,前戏足了之后慢慢进了去,瞬间全身舒畅,只觉如上九霄,快活至极,忍不住自心中发出一声长长地喟叹。
这场情.事并没得进行多久,陆晋平复下后就这么抱着沈沅。正是暑夏,两人大汗淋漓,浑身粘腻地相拥,总觉得不适,心绪缓和后,沈沅才嗅出鼻下有股子酸馊味儿,呛得她腹中泛出恶心,忍不住作呕。男人只是停了动作,依旧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胸口,闭目自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显然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沈沅咬咬唇,白嫩的指尖戳戳他的垂下的肩,委婉道“夫君,你可饿了?”
半晌,都没听到那人答复。
沈沅再次开口依旧没有人应声,她泄气般地不再说话,可这味道委实冲人,又过一会儿沈沅实在受不住了,软软的唇贴在陆晋的脸上,在他耳边低语,“夫君,你不饿,我倒有些饿了,我们沐浴后用饭可好?”
女郎柔柔婉婉的声音逐渐让陆晋回了些神志,三年来陆晋最是疼她,把她放到心尖上养,听闻她是饿了,这才慢腾腾地从两团软绵上抬脸,回吻她的唇,“阿沅,你是我的妻子,我陆晋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如果我死了,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
他吻得急,话也说得含含糊糊,沈沅却听出来,这句话并非玩笑。诚然,夫妻三载,沈沅对他确实有些情份,即便现在太子已死,陆家没了依靠,还将面对权臣陆浔时,沈沅念着陆晋对她的情,没想过与他和离回沈家的事。但早在三年前沈沅就看清世故,三年来她对陆晋何不是用尽算计,青梅竹马的青涩早就没了,这情份委实没到为他去死的地步。
陆晋听不到她回答,固执地继续问她,他身上的味道实在熏呛,又多日没净口,沈沅受不住,模模糊糊回答了他句,“阿沅对夫君之心亦然。”
倒也没说为他去死,但却是极为让人动心的话。陆晋终于放过了她,满意地望她,最后又在她刚刚结痂的伤口上舔了舔,才拿了案头的外衣给她遮身,抱她去了净室。
陆晋回府的动静并不大,但他多日未归,又自小是老太太的最宠爱的长孙,很快这事就被陆老太太得知。陆晋在宫中生死不明,陆老太太比谁都心急,吃不下睡不着,每过一刻就得让人打探外面的消息,一听那乱臣贼子正是曾经家里养的庶子陆浔,愈加气恼,身子没过几日就得了病,郎中来过几次,这病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两人沐浴后草草吃了饭就相携去佛堂看陆老太太。陆晋双膝弯起跪到老太太面前,陆老太太见到孙儿好好站在自己面前瞬间老泪纵横。沈沅知他二人要说几句私话,退了出去候到外间。将喝两盏茶水,没过多久陆晋就出了来,他只说祖母睡了同她先回去,至于两人说了什么陆晋并没多言,沈沅也没多问,就这么回了主屋。
前夜刚下过雨,这夜风声大,噼里啪啦的雨珠把沈沅吵醒,沈沅惺忪睁开眼,摸了摸枕侧却是一片凉意,身侧睡着的人不见了。
这么晚陆晋会去哪?沈沅略略思索,他自从陆老太太屋里出来整个人瞧着就不大对劲。当时沈沅并没多想,以为他是愧疚让祖母忧心患病,可现在一想,他出来那副阴郁狠厉的神色确实是愧疚勉强,而且若是愧疚,他何不留下侍奉,回来后也一句话没说,入睡时都没同她做那档子事,着实不像他。
沈沅无暇多想了,挑起帐子趿鞋下地,掌上烛火后沈沅才发觉原是小窗未掩传进的雨声,她没想着去掩窗,披了件外衣就往出走。
陆晋夜里难眠,没让人留着守夜,下人都已各自回耳房去,沈沅寻到伞打开门,狂乱的风雨一时都吹了进来。沈沅搓了搓手,把衣襟拉进,犹豫片刻,疾步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