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冷漠,眉宇间甚至夹杂着一抹阴郁。
在御书房坐定,傅止渊挥挥手,唤来了随身的暗卫——是暗卫司的统领暗一。
暗一跪地,“陛下有何吩咐?”
御书房中沉默了很久。
半晌,暗一才听见上方传来的声音:“追捕苏宴的事如何了?”
暗一心中一凛,那双眼睛里带了惭愧的神色,“属下无能,暗卫司一路追踪,却在即将得手之时,教人逃了。”
话音刚落,傅止渊面上的寒色愈重,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糟透了。
“怎么逃的?”
“苏宴被一伙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劫走了,暗卫司没能捉到活口,不过依交手的情况来看,那一伙人应当是江湖势力。”
江湖势力?
什么时候苏宴竟与江湖势力扯上了关系?
这一世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傅止渊已经不能凭借重生的优势来预测未来发生的事了。
就像苏宴,上辈子的苏宴是大晋朝的官员,由于他的扶持和苏宴本身的才能,苏宴的仕途一直十分顺畅,最后官至一品,几乎与丞相李靳比肩。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上一世他为了让虞昭过得更好而扶持苏宴平步青云的举动,最后却加速了虞昭的死亡——若不是苏宴步步高升,底气愈足,他怎么敢在康平候府还不曾败落之时就做出宠妾灭妻之事?
傅止渊没有告诉虞昭,她上一世是嫁了苏宴的。
他知道这辈子虞昭不曾见过苏宴,因为他抢先用一道圣旨把人绑到了自己身边。可是,谁又能保证,虞昭看见苏宴,不会产生动摇呢?
他不敢赌,也不愿赌。
重活一世,他插手苏宴的人生,阻止了他和虞昭的见面,可也许正是这一步步微小的改变,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苏宴反了。
不管是出于哪一步的考量,他都必须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继续追查下去,查苏宴去了哪里,查那股江湖势力是什么来头,与朝廷中人是否有牵扯,有什么牵扯。”
暗一领命,“是!”
传达完这份命令,傅止渊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他看着手中的奏折不知在想些什么。暗一不敢贸然出声打扰,便半跪在一旁安静不语。
最后,他听见自己的主上用略带茫然的语气吩咐了一句:“守着皇后,守着昭元殿,不许除了宫里人之外的任何人靠近。若是皇后要外出……先拦一拦,过来与朕禀报。”
“不要让皇后发现你们。”
这是暗一告退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略略收拾了思绪,傅止渊不再纠结,目光转向了桌案上的那些奏折。
年节刚过不久,需要他处理的事却已经堆了不少。
然而在这奏折里上报的一堆事中,有一件事却大大出乎了傅止渊的意料。
滁州爆发疫病了。
大相国寺。
昏暗的偏房内,随着一声短促的鸽哨,雪白的信鸽落在了窗枢上。一只手从阴影中伸出来,捉住信鸽的翅根就取下了它脚上绑着的信笺。
清俊苍白的面容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苏宴面无表情地展开手中的信笺,片刻后,那张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
滁州……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他终于能摆脱这如过街老鼠般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自打吴王倒台以后,他便成了意图谋逆的同党,苏宴这个名字带给他的不再是合法的身份、唾手可得的权势,没人会再讨好他,没人会再巴结他,他们甚至唯恐避之不及与他脱清关系。
他成了逃犯。
然而、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啊!或许就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他的坎坷遭遇,让他苏宴又再次置之死地而后生。
皇帝派来的人没能杀死他,大肆搜捕的人没能抓住他,他被李靳藏进了大相国寺,蛰伏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再次出头的机会了!
苏宴面色癫狂,他转过身喘着粗气去唤一直服侍他的小厮:“易茗,易茗!”喊了两声,苏宴喘不过气地弯腰咳嗽了起来,他的身体几经折腾,早已不复从前,落下了病根。
可他不在乎,眼前还有更大的事等着他去做!
他的眼神热切,那一截小小的信笺被他攥得变了形,“易茗!赶紧给我进来!”
门外一小厮整着歪斜的帽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他看似恭敬,言语之间却难掩轻慢:“这位大人,你又有什么事啊?”
苏宴瞥他一眼,这小厮是李靳派给他的。
他对自己是明着恭敬暗里贬损,若不是自己去滁州的路上还需要人照顾……等他到了滁州,等他与那里的人打好了关系,这小厮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这样一想,心中那口闷气便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