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楼看似还和之前一样面无表情,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嘴唇微微绷住了。
谈江野知道自己八成说到了点子上,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来的路上我想过,如果针对她,又不损害我的利益,很可能是你舅想要入股。可是以你舅公司的体量,根本没必要在意我们那个小厂。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你们不满意她的工作。所以想让她不再做生意,只当个等着分红的小股东就好。”
“我不跟你讨论哪种对她更好。”谈江野没给岑楼讲话的机会,“我只是奇怪,你要是不满意她的工作你早干嘛去了?你们认识的时候她就在干这个,你要是不喜欢干嘛要招惹她?”
岑楼听到这,一直冷淡的眼神终于暗了暗。他为什么要招惹?因为他压根没觉得林蒹能干一辈子,成立三四年的小企业每年倒闭的不知道多少。“这与你无关。”他不愿跟谈江野聊这些,站了起来,“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
“没有。”谈江野也站了起来,目光不善地直视着他,“你舅舅开的是大公司,想对我们做点什么很容易,但他的公司到底不在本地。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道理你应该清楚。你们要是真的想逼她放弃公司,我虽然势单力薄,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好受!”
岑楼此时特别庆幸那一瞬间理智占了上风。让他此刻可以迎着谈江野的目光坦然地说:“我没那么龌龊。”
“你最好是。”谈江野怀着探究的目光将他扫射了一番。
岑楼正要离开,手还没触到包间门把,谈江野又叫住了他。“岑楼。这些话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我恨不得你干点什么惹火了她你们能马上分手!”他说着咽了口唾沫,声音也变得艰难,“可我不想她难过。你看不上的小破公司,是她的心血。”
“……谢谢。”岑楼开了门,刚巧碰到服务员过来上菜。他侧身让人进来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岑楼走后,谈江野对着桌上的菜发了好一会呆。没想到,他有一天不但追不到女朋友,还得给“情敌”指明方向!这是什么悲惨人生?他苦笑了一下,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浇了一层糖汁的糖醋排骨,吃到嘴里却只剩下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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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蒹看了一会小朋友吹泡泡后,心里乱得很,也不想回家,就在小区楼下找了个石墩坐着。公司是她从无到有一点点养大的,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一直觉得除非经营不善导致破产,否则她绝对不会放弃公司。今天下午面对岑楼的时候她也还无比坚定。
可是现在,天色晦暗,她独自一人坐在路边看着别人的热闹时,白天还坚定的意志似乎有些摇摇欲坠。今天岑楼的态度她也看得出,如果不放弃公司,那被放弃的就只有是他了。然而和岑楼分手这个念头只是想一想,她都觉得仿佛有利刃剜心,眼泪也要止不住地往外涌。
痛苦之中,她甚至希望岑楼此时就在身边,她能扑进他怀里好好哭一场。就像他平时安慰自己那样。他的怀抱又安稳又干净,只要她肯依了岑楼,去走他给自己安排的路,她就随时可以依靠那个怀抱,而不用像现在,只能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胳膊里。
要不……试一试?林蒹动摇了。毕竟岑楼这样温柔的人如果错过,只怕这辈子也再遇不上,又或者他安排的路走起来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艰难呢?林蒹埋着头,闭着眼睛,眼前全是他各种各样的笑,温文尔雅的,开心愉悦的,还有甜蜜缠绵的。
可万一她适应不了呢?万一她跟着岑楼走了那条路,天赋和兴趣的差距却让她跟不上他,那时候她要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岑楼跟自己差距越来越大,看着别人觉得她是岑楼的“累赘”?这样的画面光想想,林蒹就忍不住哆嗦。
“小林,怎么坐在楼下喂蚊子呢?”梁姨声音在头顶响起,随后,一只手搭上了她肩膀。
林蒹心里一慌,她怎么忘了梁姨今天晚会去舞厅跳舞?现在她这一脸眼泪鼻涕狼狈样肯定瞒不住了。她不敢抬头,闷着头说:“梁姨我一会就上去,您先回家吧。”
“哎哟,不就是哭鼻子了吗?还不好意思让我看到啊。”梁姨没走,往她胳膊缝里塞了条手帕。“擦擦,跟梁姨回家。”
梁姨平时讲话声音不小,这会大约顾着她面子,声音都柔软了。林蒹不好意思再拒绝,照她的吩咐把脸擦干净了,跟着她上了三楼。
回到家里,梁姨开了客厅的大灯,回头看看林蒹:“哭得跟小花猫一样,有什么不愉快的事能跟姨说说吗?”
“好。”林蒹点了一下头。她一个人憋了太久,确实需要一个地方倾吐。“我先洗个脸。”她说着匆匆去厨房洗了把脸,又搓干净梁姨的手帕,晾好,这才回到客厅。
梁姨这时候正把脚踏风琴上的盖布揭开,看她出来就朝她招手:“搬把椅子,过来陪我弹琴。”
梁姨说着在风琴前坐下,开始弹一些简单的儿童歌谣。梁姨是在师范学校学的琴,也只会弹一些不太复杂的曲子。不过这对林蒹来说很友好,那些熟悉的旋律很容易把人代入无忧无虑的童年,让她纷乱的心绪终于平静了很多。
“是不是好多了?”梁姨问她。
林蒹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哭的原因:“我跟他吵架了。他不喜欢我的工作。”她说着抬起头问梁姨,“梁姨,如果是你呢?会为了对象换工作吗?”
梁姨敲下最后一个音符,手指迟迟没有抬起。好一会她才淡笑着向林蒹说:“不用如果,这种事我干过。”
“啊?!”
“当然啦,跟你情况不一样。”梁姨合上琴盖。“我比我老伴小几岁,毕业以后本来是分到省会的一所中学教书。可是我老伴那会已经工作了,在隔壁的城市,还是个国有大厂。他没办法调动工作,我就找了一个分到他那个城市的同学商量,跟人家换了分配名额。”
“你们那会还没结婚吧?”林蒹问。“你没想过分手?”
梁姨说:“那会哪能想啊,觉得他挺踏实的,对我也好。而且我就是换个地方教书,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后来你后悔了吗?”林蒹问。
梁姨说:“想听实话?”
林蒹点头。
“怎么可能不后悔哦。分到省城的名校和分到小地方的中学教书那哪能一样?开始还好,刚结婚,我们感情也好。后来就开始吵架了,我老伴本来就比我早参加工作,他专业又强,升职很快。可我分到的那个学校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停办了,我被调到了附近去教小学。工资也低了。跟我换工作那个同学后进了省教育局。”
林蒹吸了口气。梁姨看看她又说:“我老伴升得快,工作也忙,家里的事全落在我身上。人家还要说我命好,毕业就嫁了个大领导。我心里不服气,老想着要不是我为了他换到这个地方,我搞不好也进教育局了,过几年我自己就是领导,干嘛还要仰仗爱人?”
“那后来呢?”林蒹小心翼翼地问。毕竟梁姨看着挺乐呵的,想不出她怨气冲天的样子。
“后来有了孩子,慢慢一颗心都落孩子身上了,我老伴虽然忙,对孩子还是好,我也就不计较那些了。”梁姨笑着说。
林蒹半晌说不出话来。梁姨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我不知道你们是个什么情况,也不好教你去选。但是你要知道,不管怎么选,结果都只能自己承受。”
第60章 到此为止 分了
梁姨的故事其实很普通, 就连结局也在预料之中。林蒹从前听过类似的故事,每到最后故事里的女主人公都以家庭幸福,孩子出息来安慰自己, 觉得牺牲一点事业是值得的。毕竟比起已经放弃掉的机会,最后还能在手里的东西才更值得珍惜。
可是如果有机会回到当年的十字路口,她们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答案林蒹无从知晓。但林蒹从梁姨聊起旧事的神情里可以看出, 对于放弃掉的工作机会她一定耿耿于怀多年。哪怕后来终于释怀,心里也始终记着这份遗憾。
梁姨只是为了恋人放弃了一个更好的工作机会, 还没换行业, 以后都能因为这事产生怨气。那么她呢?要和岑楼在一起她需要放弃的更多, 需要改变的也更多。人与人相处有时候也和做生意一样, 付出了时间和精力自然会想要得到相应的回报, 一旦无法得到满足,怨气足以消磨掉所有的感情。
这样的结局, 只是想想,林蒹都觉得害怕。不如就此结束, 彼此都还能保留一点美好的回忆。
林蒹做了决定,可这一晚上睡得也很不踏实, 梦境乱纷纷的, 醒来以后黑眼圈有些明显。她不想将私人情感带进工作,更不想叫人看出来, 起来后化了个淡妆,遮盖了不好的气色, 又挑了衬人的衣裤,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精神干练。
到了公司,果然没有人看出异常。甚至还有员工夸她今天气色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