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扇呢?”若浮问道,身侧的小丫鬟闻言忙去托盘上找来。
马上要到时辰,乔孜执扇,时不时瞥向窗外,心跳加快。今日府内府外,俱是一派喜庆,无论凡人修士,但凡与万氏有旧,几乎都来了,比起她梦里那场简陋又冷清的婚礼,实在是截然不同。
她坐在床前,余光里熊小鱼已经打瞌睡了,室内丫鬟婢女满脸喜色,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话。
可这一片热闹中,乔孜脑袋晕乎乎的,望着花瓶里的桃花,捏紧扇柄。
——
夭桃似火,六朝府城这几日市井间谈论最多的,当属万疏君将成亲的事情。
一间临街的茶水铺子里,从外而来的青年要一壶最贵的云雾茶,茶博士收了钱,多看他一眼。
桃木簪绾发,俊眉修目,是个仙风道骨的年轻修士,没有背剑,周身清简。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往外一瞧就能瞧见那边万氏的府邸。
孟潮青捧着茶,面上无悲无喜,静静望着眼前一切,黑漆的凤眸里隐隐有不甘,以及些许痛楚划过。
府邸正门大开,门前两只石狮子都挂了大红花,来来往往宾客络绎不绝,这一条长街几乎都被堵起来,那些市井坊间的小孩好奇张望,都等着发喜糖时过去沾沾喜气。
“万公子如今总算成亲,不过要娶的女子并非本地豪族,说来你们不信,这段缘分其实结在三年前。”
茶馆里的茶博士一边给人沏茶,一边娓娓道:“三年前那位万府庶公子生病,家主请遍城内城外大夫,那位姑娘就在万氏家主所请的行列之中。”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莫过于此。据府中我那位亲戚说,这二人是日久生情。那位医女进了府,病没给庶公子治好,不过如愿爬上了万公子的床。”
“这一来二去,如胶似漆,听说近来那位医女怀孕了,为了给她一个名分,父子之间还闹僵过。”
茶馆里的人听的如饥似渴,对于旁人的风月事,恨不能撅着屁.股贴在墙上偷听。那位茶博士往先也兼茶馆说书一职,一张嘴能说会道,明明都没见过,却能从传闻里脑补出一场活色生香的故事。
当他说到恩爱之时,故意打住话头,惹得茶馆里众人起哄。
“别卖关子了。”
“快说快说!”
茶博士扫了一眼,视线忽而顿住。
二楼的栏杆附近,那位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盯上了他,凤眸生寒,面上神情极差,像是被人掘了祖坟鞭尸一样。
“咳咳,话说——”
一只茶盖倏而擦过他的喉管,这后头话没出口,众人便听到他浑浊而痛苦的呼喊。茶博士四肢发颤,惊骇地睁大眼,循着茶盖飞来的方向,视线扫去,又有一碗茶水迎面而来,空中化作一道水剑,彻底洞穿他的喉咙。
鲜血从喉咙破洞里流出,打湿衣衫,茶博士眼神溃散,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胡子一抖,当下一个白眼翻晕过去。
围观之人已纷纷逃窜,那门口的掌柜连钱也不敢要,头一个逃出去,只是等屋里人走空了,他不知为何,屁滚尿流抱着一个匣子再次冲进二楼。
罪魁祸首正在品茶,听到声音,眉尖微微挑起,淡声道:“这么想找死?”
“不不不不,这是一个大人让我交给您的,还让我带句话。”掌柜狂摇头,呈到头顶的匣子微微晃动,他倒豆子似的,语速极快,“他说,若是仙师不想找死,最好去城外等他。要不然他就——”
孟潮青搁下茶碗,终于正眼看向这个红木匣子,他嗅到了一股浓腥。
“他不但会杀了仙师,连带着仙师的宗门也一锅端掉。”
掌柜的接连两次受到巨大惊吓,说完之后,砰砰磕三个响头,立马连滚带爬跑了。
孟潮青默了默,悬在半空的手终于选择打开锁扣。
血腥味一股脑散出,红木匣里血液粘稠,一只手躺在里面,肌理细腻,骨肉匀称。
是个少女的右手。
孟潮青呼吸一滞,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接亲的花轿已经停在府邸之外,而车马骈阗的长街上,万人空巷,目光所至,完全找不到那个人。
“……”
孟潮青重重合上匣子,握拳的手已经节骨泛白了。
犹豫几秒后,他从窗户跳下去,身影翩跹如鹤,快速掠向城外。
身后的十里朱砂红最终消失在视野里,孟潮青扭过头,抱紧匣子冲出城门。
六朝府外天苍苍,原野辽阔,只略微一找,他便瞧见一名站在歪脖子树下的少年。
那人负着手,玉簪绾发,容貌不俗,穿着一身银白长袍,腰间挂了一把长剑,气质沉稳内敛。
而被他砍断手的柳莺莺躺在地上哀嚎,像是血水里出来的一样,疼的表情狰狞,浑身破破烂烂,看着生不如死。
“你师兄果然来了。”名唤纪素仪的少年踢了她一脚,声音冰冷,“虽说日后不能握剑杀人,可命保下来,也是你上辈子积德留下的造化。”
柳莺莺听罢耳朵贴地,血红而模糊的眼里两行泪留下:“师兄……”
少年无形中释放的威压加在身上,孟潮青在离他还有十步时停下脚步,骤然明白他的境界。两个人冷冷对视,肃雅的青年却不敢轻举妄动。
纪素仪先笑了笑,将柳莺莺一脚踢过去。
“这个丫头片子又蠢又坏又废。我早想杀她,可她告诉我,她是万相宗的内门弟子,有个师兄是西洲剑术第一的大剑仙。”
“纪某平生并无多少成就,只在剑术上略有所得,既然你是西洲剑术第一人,那么——”
“你的剑呢?”
孟潮青不语,目光落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