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孟潮青,原以为还要给他解释解释,可他此刻意外地好说话,几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一张清俊的面上表情淡淡的,似乎没有任何不适。
他从后把她抱住,手把手教她如何握剑,下巴压在她的肩上,碍于她下半身是鱼尾巴,如此便只是坐着的。
但从万疏君的角度看,倒像是把人拘在怀里,双手被他抓住,下身也受到束缚,若是想逃,那也是插翅难逃。
他不知为何,眼下心里不安起来,望着那把慢慢被□□的剑刃,目光像是被森寒的剑光刺伤,微微阖着眼帘,盯着手心的玉佩呼吸滞住。
只是下一秒他忽然顿住,耳畔是一声血肉被刺穿而发出的响声。
血似乎溅到了他的手上,把掌心的玉也弄脏了。
乔孜浑身抽了一下,被身后之人抵着背,随着剑刃往深处走,只能生生受着这股痛楚。她有种想吐的感觉,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难听极了。
孟潮青把她夹在怀里,此刻望着窗外的月光,眼里俱是一片暗沉沉的光,挡住最深处的情绪。
“孟、孟、孟潮青,你怎么不、不事先说清楚呢?”乔孜结结巴巴说出这句话,眼睛猛地闭起来,实在是太过突然、太过刺激,她脸上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这一次悲思剑直直插过心脏,一点一点在磨她。
可惜乔孜这条命太过顽强,孟潮青把她抱紧,腕子微动。
他真做到这一步时心里空空荡荡,桌案上那碗面汤凉了,方才的画面尚还历历在目。
他今天才发现小医女吃东西时眉眼是弯弯的,全心全意对待食物,在痛的时候极爱哭,如今眼泪好多,可是她也没叫疼,半天只说了那么一句话。
怀里的身体不再抽动,慢慢凉了。
少年的身影、呼吸、呼喊以及朝他砸过来的玉佩随之彻底消弭。
幻觉顷刻间崩塌了。
第69章
孟潮青再次睁眼, 周遭已经变回井下的场景,莹莹绿光从枝叶藤蔓间洒下,骨骸成灰, 簌簌被风扬走, 依稀有摩擦的窸窸窣窣响声。
乔孜昏睡在地上, 不知从哪爬出的小藤蔓钻到她的领口内,吸吮出的血液染红大半茎干。孟潮青此番拔剑砍过去, 扫落的断枝堆积一地,空气里弥漫着汁液的香甜气息。
驻扎在此的妖藤不知吸食了多少人的性命,神志已生,受此苦痛, 很快便又生出更多的枝干, 四面八方延展而来, 绿意逐渐深沉,最终编织成一张墨绿的捕网。
气流急速旋动,衣摆被吹得作响,孟潮青一手将乔孜扶起。地上起伏剧烈, 轰然巨动,他皱着眉单手握着剑,骨节微微泛白, 修长纯黑的剑身白光缠绕, 光照四方, 但见翻涌而来的绿意沉沉若海浪, 气势逼人,浓郁的草木气息中裹挟着无数人的尸骸。
小小两个人如海上两只白鸥。
巨大的落差间浮沉其中的身影极为渺小。
孟潮青那一刹似瞥见了少时习剑的一幕, 凤眸里是海雾藏月, 烟生苍梧, 蓬壶青波荡。千叠浪涌后他屏息凝神,苍白的面上眉目低垂,挽剑从心,灵气溢散漂疾,猛然祭招。
一剑出尘外,万里浮云卷碧山,挡者坏,遇者死,青天中道孤月流。
……
纷纷落落的莹绿碎光中天地迸出方寸束缚,一截破土而出的玉色藤蔓终于显出真容,于崩塌的震荡中瑟瑟发抖。
它来不及退回骨殖地,一只手将其连根拔起。
顷刻间井水坠下,至此玫瑰园圃内狂风怒卷,所到之处花枝枯落,绿意尽丧。
前院火光熄灭,几个人纷纷站立而起,阵法裂开,天边暮色消无,云霞幻灭中水声哗啦啦逼进。
“不好,快走!”
少年圆溜溜的兽瞳里映着汹涌而来的潮流,那两只傀儡夹着地上的九夷,慌慌张张就要逃。
扑面的风扬起他粗短的黑发,熊小鱼摸着额带后的结。
一旁白衣傀儡口齿不清地骂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一声洪亮的兽吟盖住剩下的余音,巨大的影子下渺小的三个人影像是水上蜉蝣,下一秒便被化兽的蒲牢一尾巴甩到边际,眨眼间无影无踪。
波翻浪涌,熊小鱼膨胀几十倍不止的龙躯盘踞在这一片汪洋水泽中,幽幽兽瞳盯着水,黑漆漆的盘躯若隐若现。
伺机而动。
——
一场秋雨一场寒,入了秋后六朝府内玉茗谢了一遭,守在玉茗轩的几个侍婢坐在台阶上闲聊起来。
“听大夫说乔姑娘约莫就要醒过来了,若是赶巧正好便是花宴的头一天。”
“秋蟹肥,米糕又香,配上菊花酒,对着桃花菊,良辰美景,当歌对酒,这才称意。”
“只是眼下说这些太早了,我们守了这一个月,何曾见过她有反应,好一番苦等。”
“不过公子早间还来了,你们看到那两只跟着的傀儡没有?几无差异,本来听你们嘴上说我还不信,今日亲眼目睹,着实吓了一跳。”
……
日光照在身上,温度不比之前,树阴下几丛管瓣的剪绒菊开的团簇热烈。
几个侍女七嘴八舌就谈到青白傀儡身上。
说来也倒霉,坟山上两只傀儡一出来便被万疏君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