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她不要太难过。
“陛下,我能见见宁王吗?”信阳公主忽然开口。
皇帝愣了愣。
作为受害者的家属提出去见凶手的请求似乎合情也合理,皇帝没有拒绝的理由。
“朕……会废黜他的皇子身份,将他逐出京城,流放苦寒之地,若……”皇帝没说一个字,胸口都滚过一片疼痛,这是他亲儿子啊,是他一手养大的长子,说割舍就割舍,谁又舍得?
然而正是因为他尝到了这股“丧子之痛”,所以就更能体会信阳公主受到的伤害,他无法说出请信阳公主饶恕宁王的话。
就算信阳公主要拔刀杀了宁王,他又能说什么?
只准宁王杀了她儿子,不准她替儿子报仇吗?
皇帝眼眶发红,隐忍着道:“朕让魏公公带你去。”
信阳公主站起身,冲皇帝欠了欠身,在魏公公的带领下去了关押宁王的偏殿。
黑漆漆的偏殿中,宁王蓬头垢面,一身狼狈,嘴角长出了一圈淡淡的青色,眼神淡漠而呆滞。
“公主,请。”魏公公站在门外,冲信阳公主比了个手势。
信阳公主迈步入内。
玉瑾跟在她身后,也打算一并过去。
“你在外头等着。”信阳公主对玉瑾说。
玉瑾顿了顿:“是。”
玉瑾与魏公公等在了外头。
看着信阳公主朝角落里的宁王走去,魏公公有心提醒她别靠太近,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宁王若真不怕死,就挟持信阳公主吧,真这么做了,回头宣平侯问责起来陛下都保不住宁王的一条命了。
宁王坐在角落的地上,背靠着墙壁,脸上笼罩着一层暗影。
他微闭着眼眸,不知是没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亦或是听见了也不在意。
信阳公主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宁王:“那伙人是谁?”
宁王这几日早在华清宫关到身心麻木,他不搭理任何人,也没打算搭理这个突然来找自己问话的又一个宫人。
可当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本能地睁开眼,随后就果真看见了信阳公主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信阳公主的脸一半沐浴在日光下,一半笼罩在暗影上,看上去有些冷厉与阴森。
宁王可以忽略任何人,独独不能忽略信阳公主。
他的目光在信阳公主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他垂下眸子:“听不懂姑母在说什么。”
“听不懂?好,那姑母就和你细细说到你懂,反正姑母有的是时间。”信阳公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遥遥地看着他,“你真的有胆子杀萧珩吗?”
宁王淡淡一笑:“看来姑母什么都知道了,我有没有胆子不都杀了?姑母是来兴师问罪?要杀要剐随便姑母。”
信阳公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杀了萧珩,然后呢?就是为了便宜太子?”
宁王道:“我原是打算纳她为侧妃。”
信阳公主冷笑:“是吗?你能吗?”
自然……不能。
外公不会同意,庄太后与陛下也不会同意。
他可不像太子,宁可不要太子之位也要迎娶温琳琅,萧皇后拗不过这个儿子,才不得不劝说陛下与宣平侯答应了这门亲事。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杀了萧珩也无济于事,温琳琅与他永远都只能藏在暗影下。
信阳公主替他分析道:“你的确对萧珩动过杀心,但为了一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去杀害我和宣平侯最疼爱的嫡子,秦楚寒,不是姑姑小瞧你,是你没这个勇气,也没这么蠢。除非——”
言及此处,信阳公主顿了顿,宁王的手指也紧了紧。
信阳公主道:“除非你知道他不是我和宣平侯的嫡子,只是一个用来冒充了嫡子的私生子,还是一个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私生子。”
宣平侯生性风流,府上便有两个庶子,但那是经过她同意的。
至于说外头有没有私生子,她并不在意,可唯独萧珩是用她儿子的命换的。
一旦她得知真相,萧珩的生死就和她无关了。
而且说不定还会让宣平侯认为是她干的,那样宁王就能轻松从这场阴谋中隐匿了。
“谁把萧珩的身世告诉你的?”信阳公主定定地看着他问。
宁王一时没从信阳公主看穿了一切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半晌才撇过脸说道:“调查的。”
信阳公主呵了一声:“你无缘无故调查萧珩的身世做什么?”
宁王哑然。
信阳公主淡淡说道:“别说你是无意中知道的,世上没那么多无意,你也没那个运气。”
宁王忽然就想到了庄太傅提醒自己的话——在皇室你可以小瞧任何人,不要小瞧信阳公主,这是一个没有母妃庇佑也从未吃过闷亏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