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拍掉靴子上的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身后的丁未翔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跟了上来。
“为何跟来?”
难道她想跟着?她瞥他一眼,哼哼道。
“不认路。”
“没问你现在,问你为何跟到岛上来?”
她停下来,扭头看向那换上了甲衣的侍卫。
“你又为何在这里?”
“自然是因为......”丁未翔话说到一半,看到女子眼神突然明白过来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生生咽下后半段自白,“算了。”
其实到了如今这一步,有些话确实也不必再说了。
气氛再次回归沉默。
夜色中,无数个黑影沉默着向溪谷深处而去,像一只只失去了冷火的流萤,义无反顾地扑向看不见的光火。
沼泽边缘,视线渐渐开阔。荒草褪去,只留下一片巨石滩,更显荒蛮。
灰白色的石滩正中立着一块青黑色的石碑。石碑与先前看到的那块制式相同,只是上面的字换了样子。
待看清那石碑上的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石碑上工整刻着“弃金”二字。
有了先前“下乘”的经历,“弃金”便不难理解。
金者,兵也。
相传古时每逢大祭,帝王都会入步虚谷中参拜。然而即便天子来此,也是要走下车辇、踏着泥巴一路步行来此。不仅如此,到了此处还不得携带兵器。
这是这山谷对来者的下马威,是神对凡人近乎俯视的威压。
“若在此处便卸下兵器,岂非不战而退、任人鱼肉?”
光要营已有小将提出异议,随即雁翅营也附和道。
“我看,说不准这破石头便是有人故意立在这里的,为的就是要我们自乱阵脚。万万不可中了敌人的奸计。”
“请中尉三思......”
众将领沉默,肖南回看一眼丁未翔,对方却冷静得很。
“卸甲。”
那十一名暗卫只停顿了片刻,便利落解下身上的锁子甲衣。
十余件甲衣齐声落地,在山谷间激起一阵回响。其余人一阵沉默,除雁翅营有少数跟随效仿,光要与黑羽两营皆无动作。
生死关头,一丝一毫的妥协都会被放大成数十倍的危险,谁也不愿让步。
丁未翔自然也是知晓的,遂不再多言,带着众人穿越碎石滩。
肖南回瞥一眼对方露出的那身熟悉的青色衣裳,飞快说道。
“还是这身顺眼些。”
丁未翔回头瞥她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走在正三角形队伍前端的三名探路者突然应声倒地,肖南回一惊,起先以为是中了某种埋伏,可冷静下来上前查看后才意识到,那三人是自己倒下的。
被自己身上的甲衣压倒的。
不止是甲衣,还有他们各自佩戴的刀剑兵器。平日里可以驱使杀敌的兵器如有千斤重一般,任凭使出吃奶的劲也无法从地上拎起半分。而身着光要甲的十数人更是寸步难行,重甲瞬间将他们压得呼吸困难、无法站立。
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腰间的解甲,心中飞速推算着这一切发生的缘由。
这石滩地有些古怪,似乎会对兵器与甲衣施加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使得它们比寻常时重上数倍。
但不知为何,解甲虽也是兵器,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沉重。
一旁的丁未翔正费力收回佩刀,见她神色上前看了看解甲剑。
“你手上这把是参照古法铸成的铜剑,同其他人的兵器都不大一样,如今已少有人用。”
肖南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乱石滩是对铁器有作用。
李元元铸剑数载乃成,而铸剑录却是古籍中寻得的,说不定与这步虚谷建成之时相近。而仆呼那由来已久,所有人的杀器都是飞线。飞线中即便含铁,也并不会如刀剑一般瞬间失去战力,相反增加的重量只会令其杀伤力大大增强。
今夜注定有一场恶战。
可是没有战甲、也没有趁手的兵器,又要如何与那险恶敌人力战到底呢?
“这次任务与以往都有所不同,若是有人不想继续往前,天成不会以军法追究。但求各位退守岛岸,坚守至最后一刻。”
丁未翔话音落地,半晌无人应答。
终于,第一个年轻小将动手解下了甲衣、拄着剑站了起来。
“不退。”
一个个年轻身影紧随其后、纷纷卸去重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