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回紧绷的敌意突然就有种无处发泄的感觉。
对方没认出她。
“在肖准的帐子里,我们见过。”
她忍不住出言提醒,白允脸上的那份迷茫终于褪下一些,又变为冷冷清清的样子。
“罪女见过右将军。”尽管是在行礼赔罪,但那姿态却没有半点放低的意味,“我阿弟年纪小,前阵子刚没了奶娘,愈发任性。是我疏于管教,右将军要罚便罚我吧。”
没了奶娘就如此混账,以后要是没了亲爹岂不是要成混世魔王了?
肖南回心底有点不舒服,也分不清是为这句话不舒服还是单纯不喜眼前这个人。
“是他顽劣,我罚你做什么?”
“他如今已有七岁的年纪,心智却还同两三岁幼儿一般,话都说不明白,道理更是讲不通,右将军便当可怜可怜他,饶他这一回。”
这话倒是令肖南回有些意外。
白鹤留如今几个儿子都战死沙场,唯一留下的这根独苗竟还是个傻子。
此刻若是她怪罪,倒像是她没度量了。
“此事我就不追究了。”
每在这女子面前多待一刻,她的心就多一分难受。肖南回决定开门见山地亮出自己来的目的。
“我且问你一件事,我义......”她顿了顿,调整了一下称呼,“青怀候肖准,可有来找过你?”
听了这话,那白允明显顿了顿,但最终还是平静摇摇头。
“未曾。”
对方不答还好,答了肖南回就更不信了。
“当真从未来过?”
白允不说话了。
肖南回心头突地窜出一股子火来,如果白允此刻大大方方同她讲个清楚明白,她或许还能敬这白家人有点骨气,可对方这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屁都不放一个的样子,实在是令人瞧着来气。
“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亲自去问他好了......”
那白允听了这话,神情终于有了些松动。
“你要去哪里?”
肖南回抱臂而立:“我既然进来了,那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两个女子相对而立,谁也不肯退让。
良久,白允的面色恢复了从前的清冷孤傲。
“将军是要去找这个么?”她从宽大衣袖中取出一支眼熟的箭来,“将军一箭射进我的院子,不过是要寻个借口名正言顺地进来。如今我将箭双手奉上,将军便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
肖南回心下一颤,几乎无法相信自己那反复遮掩的用心竟被如此轻易就揭穿了。
她强撑着面子,声音却不自觉地有些心虚:“一支箭而已,我若不取、你又奈我何?”
“黑羽箭是朔亲王为近卫所制,便是当差要用,少了一支都不好交代,何况出现在逆臣贼子的院子里。将军若是不怕为侯府惹上麻烦,便将这箭留在此处。”
对方字字轻如柳絮,落在肖南回耳朵旁却似雷公在挥动手中大锤。
黑羽箭是肖家父子所造,她身为肖府人都不知晓,眼前的女子却知晓。
可凭什么?她明明已经背叛了肖准、背叛了天成,有何脸面在此替侯府忧心、为肖准担心?
肖南回的怒气几乎一瞬间便冲上了脸,再懒得粉饰太平,几乎是脱口而出道:“黑羽箭如何、肖家如何,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害他一次还不够,还要害他第二次吗!”
她是常年上战场的人,这几句话间不自觉地便带了些杀气。
白允身边那蒜苗脑袋起先一直低着头啃手指,如今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白允见状并没有去哄他,似乎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半蹲下身子用自己的衣袖去擦那娃娃脸上的眼泪,一边擦一边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怎么会、怎么会......我怎么会害他呢?”
肖南回在一旁冷眼看着,对那女人嘴里说出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把箭还我,我懒得在你这多待。”
白允却似乎改变了注意,起身定定瞧着她。
“将军方才一箭便将墙上缺损贯穿,力到了十成,却只入了木栏三分。可知是为何?”
肖南回本不想搭理对方,却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曾与肖准的赌约,下意识开口道:“箭过石墙有所磨损,力道自然会卸一些。”
“非也。黑羽箭当初为了稳定箭矢破风的力度,特意加长了箭挺的部分,却使得其准头多有不足,需得良弓做配。”她边说边向肖南回伸出了手,“将军射我一箭,我还将军一弓。将军可愿借弓一用?”
先前战场哨塔上那一箭还历历在目。肖南回心知这女子是射箭的个中老手,绝不像看上去那样柔弱无害。
理智告诉肖南回,她不应该顺着对方所言轻易递上武器。然而此时此刻,她有种赌气般的执拗。
肖南回将背上的弓递给了白允。
女子纤纤细手轻轻握住弓臂,对着她绽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将军且看清楚,你和我之间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