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已头身分离。
伤口一滴血也没有。
脖颈间的切口是一大片白色的肉糊。
青泽上前两步。
这是个替身。
这竟然是个替身。
那本体,在哪里?
俊美的上古神兽一时浑身发冷。
他猛地转过身,离弦的剑一般飞了出去,接住殷洛倒下的身体,一掌把黑袍人拍得筋脉尽断、往后摔了几十米。
地上是一道长长的沟壑,两旁的树咚咚咚咚连成一串轰然倒下,很有地动山摇的气势。黑袍人一路撞断十数根粗壮的树木枝干,直到撞上石壁,靠最后一点法力做了个缓冲才没有被拍得粉碎。
所幸青泽已经没有心思再管他。
黑袍人把涌到喉咙口的血咽下去,克制自己发出声音,借着倒下的树木遮挡,化成一条虫钻进了土壤里。
杀阿临是假,想杀殷洛才是真。若自己反应再慢半秒,黑袍人便彻底得手了。
殷洛上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沿着胸膛一路蔓延到锁骨。
黑袍人不知他心脉已断,攻击的也是胸口。殷洛虽然是个活死人,毕竟还没彻底死去,以□□凡胎受了这么重的伤,必死无疑。
他因为失血过多双腿有些发软,被青泽扶着慢慢滑坐下来,靠着青泽的肩,呢喃着道:宋清泽
青泽捂住他的伤口,一边用法力给他疗伤,一边把耳朵凑到他唇边,说:什么?
殷洛的呼吸很轻,许久都没有再答复。
青泽侧过脸,发现殷洛已经闭上了眼睛。
殷洛的筋脉破损太多年,早已不能储存真气灵气,青泽灌进去疗伤的法力足以起死人、肉白骨,唯独到了殷洛身上,连伤口的血都止不住。无论多少法力,只要灌进去,下一秒便一点不剩地流失,被他体内的魔气彻底吞噬。
青泽眼见这样不行,想起殷洛口中含着的半口生气,抬起殷洛的下巴,凑过唇就要直接给殷洛渡气。
他将将凑过脸,便被一只手挡在唇前。
殷洛睁开眼睛。
眼见殷洛醒来,也许是自觉距离尴尬,青泽又刻意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殷洛咳了两声,伸出右手,在衣襟里摸了摸,摸了块护心镜出来。
镜子上是一道夸张的划痕,镜面四分五裂,破碎得不成样子。
他认真地看着青泽青光湛湛的双眸,笑了笑,低声说:我很惜命的。
他大概累得很了,说完这句话缓了一会儿,没缓过劲,便闭上眼睛呢喃道:我休息一下。
阿临气喘吁吁跑过来,看到殷洛竟然死里逃生,讶异极了。
他见青泽转过脸来,又被青泽的表情吓了一跳,背着男童后退半步,双眼包了一泡泪,支支吾吾道:清泽哥哥我刚才吓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第57章 溃不成军(一)
再到逐月主城的时候, 城门口戒严程度更甚。但凡从陇下村过来的,莫说像之前那样走到城门口去了, 连走到距城门口十米开外的地方都会看到密密麻麻的剑雨杀气腾腾撒落下来。
守卫的神情比起之前的有恃无恐,更像受到过大惊吓而显露出的、犹如缩壳乌龟一般的谨慎。
青泽仍是隐去一行人身形,穿过城门,到了与阿临相遇的那间客栈。
逐月主城建筑形状怪异,一层楼只有两个房间,若一人一个房间、分住在两层反而不方便,青泽想了想, 便也只开了两个房间。
他把殷洛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觉得难过。
他虽然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打乱自己的计划,但也不在乎殷洛是否想要打乱自己的计划。殷洛想是一回事, 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他自认自己有足够的实力维持这微妙的平衡。可他明明对殷洛只有活下去这一个微小的要求,为什么殷洛都差点做不到呢?
他这边正想着,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清泽哥哥,我是阿临。
见房间里没有回应,阿临犹豫了一下, 又敲了敲。
青泽道:进来。
阿临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清泽哥哥, 我把小孩放到隔壁哄睡了。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见青泽一副无心搭理自己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殷洛哥哥的事情对不起
青泽看到这幅阵势就头疼,揉了揉眉心,虽然心里确实有些迁怒, 又实在没办法发泄在阿临身上。
当时情况紧急,阿临秉性如此天真,也许是在族里被保护得太好,才会一时被吓傻了。也是自己托大,没想到黑袍人的幻化术竟然瞒过了自己,为了先把殷洛送出去,把阿临独自丢在了村里,也不能怪他不够随机应变。
他叹了口气,想明白这个道理,胸中闷气泄了,无奈承认:倒也确实怪不到你头上。
阿临松了口气,并没有离开,显然并不只是为了道歉而来。
他说:清泽哥哥,我刚才在楼上阁楼找了找,找到瓶花妖一族的疗伤秘药。我知道殷洛哥哥受伤了你心里着急,这药虽然不能保证效果,但也是我一番心意。
青泽有些狐疑:你哪来这么多花妖族的秘药?
原只是随口一问,阿临却大惊失色,双眼立时就包了一泡泪,磕磕巴巴撒了个很没有底气的慌:呃朋友送我的
青泽几乎要被他气笑了,这人显然对自己演技的拙劣程度一点认知也没有。但是他相貌秀丽可爱、又不会什么攻击性法术,倒也有几分符合花妖族的特征,若是他自己不愿坦诚自己的身份,青泽也没有多管闲事、戳破他谎言的意思。
青泽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你来试试。
阿临却没有动,神情有些为难,犹豫半晌才道:可是使用这个秘药需要运功,也不能在外族面前使用清泽哥哥
他好像说到这里才察觉自己失言似的,捂住自己的嘴,又道: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才那句话俨然和不打自招,说自己是花妖族人一般了。
青泽:
那他是该直接戳穿阿临还是该装不知道呢?
再看阿临已经犹如惊弓之鸟,一副察觉自己自揭其短而惊慌失措的模样,傻得有些可怜。
青泽理了理殷洛的鬓发,将自己刚才握着的殷洛的手塞进被子里,又慢悠悠掖好被角,站起身来,道:那我出去,你弄好了叫我。
阿临听到青泽法外开恩的回复,一边嗯嗯嗯一边狂点头。
青泽径自走出房间,把房门带上,站立在门外,身体在门上投出一道剪影。
阿临在房间里跪了一会儿,环视四周。
客栈每层只有两个房间,靠外的房间姑且有个窗子,空气尚且能流通,靠内的房间就只有墙壁上端密密麻麻的气孔。
青泽把靠窗的房间让给了他们,自己和殷洛住进了靠内的这个狭长而拥促的房间,走动说话间不觉得,待青泽离开,他独自站立在房间里才察觉当真闷热压抑极了。
他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没有走向床边,活动了一下/身体,伸伸懒腰,捶捶自己的关节,动作间很有些不满跪久了腰酸背痛的意味。
待肢体舒展舒服了,他看了看门口沉默的剪影,眼珠转了转,笑了笑,浮起身体飘到门口,咬破手指,画了个符。
那符的形状很怪异,显然与花妖没什么关系。
随着一道华光闪现,符文融于木门,消失不见。
阿临才放心大胆双足落地,发出清脆的哒哒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