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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6)(2 / 2)

这真是他见过最自我、最任性、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了,就如同在自己耳边彻夜回响的沉郁吟唱中突然出现的一个格外跳脱的音符。

殷洛看着看着,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在想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似觉如梦初醒,又似如坠冰窖。

青泽问:你怎么了?

殷洛推开他,有些无助地站起身,后退两步,看清青泽更加狐疑的表情,缓过神来。

他觉得自己必定是被邪祟蛊惑了心神,脑里一团乱麻,口中却说:无事。

是么?青泽说,既然无事,那便出去吧。

殷洛道:窗棂锁住了,我们怎么出去?

青泽道:直接走正门就行啊,我是堂堂正正进来找姑娘的,既然是从正门进,自然也要从正门出。连进个青楼都要偷偷摸摸,也太不符合我的行事风格了。

殷洛道:你是大摇大摆从正门入内?

青泽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大抵是青泽一派风流、神情坦然,他们出去的这一路倒真算得上畅通无阻。出了这间被封锁的房间的楼道区域,甚至可见三三两两神情慵懒的美人站在门口卖弄风骚。

若是寻常日子,这便真的让青泽二人离开了去。可他们下楼梯,便听到外面一阵吵闹。

一人说:我就知道这万花楼有问题,没想到竟敢窝藏钦犯!呼延将军,我前两日的的确确在这里见过画上这人,若我知道他就是已经身死的党曲,我早就上报官府了!

一人说:将军,我们这里真的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呐!若那窃脸贼真的藏在此处,怎会没在楼里犯过案?姓贾的,你还不起赊的账,就不要死皮赖脸再来,这般信口雌黄,我们可还要做生意的!

他们争吵不休,各执一词,那将军大概是听得烦了:吵够了么?

见各人纷纷噤声,不敢多言,他一夹马肚,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得我口令,搜!

第38章 射羿风云(九)

那将军不开口还好, 一开口青泽便觉得有些耳熟。他侧过脸,果然看到殷洛神色不太好看。

此时那将军已经下马, 走入楼内。

万花楼有两道门,一道外门,一道内门。外门修得宽敞、门槛低,方便老鸨揽客和客人入内,显得阔气热闹。内门修得窄些,门槛反而高,入内须得高高抬腿, 美人便可藉由搀扶新客攀上前来。中间是铺着地毯的中廊, 宽而气派,通往中间那个不大的方形木台, 大概能容纳三五位舞者在其上表演,时不时有醉倒的人躺在地毯角落。

两旁摆放着雅座,其间用屏风隔开,角落处放着几个花架。有结伴到访的客人来了,先在雅座与合意的姑娘们饮酒作乐,姑娘们吹拉弹唱舌灿莲花, 待一行人推杯换盏喝得开心,再各自带着美人回房间, 便又是个欢饮达旦的无眠之夜。

此时天色未晚,客人虽并不多,雅座里倒也七零八落坐了好些人,大多窃窃私语、品菜小酌, 听到门口吵闹,纷纷抬起头向外张望。

青泽二人此时刚刚下楼,站在中廊地毯上, 听得远处一行人脚步声越来越近,老鸨忙不迭跑出去招呼,未接客的姑娘们也都战战兢兢立在原地,倒是没人注意招呼他俩。

他虽有隐身之法,可此时大家注意力都在门口,要是大庭广众突然消失反而异常,正犹豫着,手腕竟被人一把抓住。

好大的胆子!

他戒备十足转过脸,发现殷洛正一边用余光瞥向门口,一边单手紧握他的手腕、拉着他无声地走向一旁的雅座便任由殷洛拉着他落座。

这雅座旁刚好摆着个花架,青泽明白了殷洛的打算,坐下时另一只手取下插在花架旁装饰的羽毛玉柄团扇,反客为主地学着别桌花妓小倌的动作,揽过殷洛的脖颈,用羽扇挡住两人的脸。

殷洛皱着眉头,也知晓此时不宜出声,只是沉默着推开他,却被青泽把动作按了回去,另一只手比了一个嘘。

若是旁人从远处看了,俨然是在拥吻亲热。

团扇是诸多美人极爱使用的物事。一说: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姿容再俏丽的美人,若是身子不适,气色总归是要差些,用团扇挡了,便显出几分惹人怜惜。同理可得,但凡嬉笑怒骂,为了留几分欲语还休、犹抱琵琶的神秘朦胧,总归是要用团扇挡着些的,其上迤逦的纹饰,变成了被遮掩的面庞处最优美的妆点。

青楼的团扇多爱用染了色的羽毛来修饰,失了许多雅致,多了许多娇艳。

青泽全然不似此处女子一般聘婷妖娆,执了一柄过于浮夸的羽扇挡在两人面前,只因容颜俊美、眉眼含笑,反而显出一种迷人气质。

将军已经入了大堂,环视了一圈,又是一声怒哼,似乎对这帮白日宣淫的纨绔子弟鄙视至极。

有胆子小的嫖/客见气氛凝重,不顾花妓挽留,战战兢兢就想要悄悄逃走。

那人出了雅座、垂着脑袋、贴着墙边,没走两步就听前方一声:站住!

嫖/客哆嗦两下,站在原地,不一会儿便见两个侍卫走到他面前,把他押住。

只听将军道:本将军奉旨捉拿藏匿于此处的窃脸妖邪,在这万花楼内的所有人,搜查完前,不得离开!

那男子被侍卫押回了雅座,抹了抹眼泪,觉得真是天降无妄之灾。

雅座里还有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来客,全然不受此时紧绷的气氛影响,仍是美人在怀,继续把酒言欢。也有惧怖将领威严的花妓,大多都把头埋到了客人怀里,只露出一个插着各式发簪的后脑勺。

将军倒也不管那些喝醉了的人,一扬手,示意身后随从将大门紧紧关上,分列两行,守在门前。

有了那几个现成的醉酒的例子,青泽也佯作醉酒,与殷洛贴得更近,凑到殷洛耳边,揽着他的腰,几乎是咬着他耳垂,轻笑道:客人,你身体绷那么紧干嘛?

他们两人坐在雅座里,若是不够亲近,反而显得突兀。青泽这个动作看起来失礼,实则倒算不上冒犯,放在殷洛腰间的手只是虚虚搭着,殷洛却沉默着别过了脸,神色微愠,不肯看他。

青泽低头看了看,发现殷洛的手放在腿上,骨节分明的指节捏得发白,心说再开玩笑下去这人又要翻脸了,便移开了一点脸,低声道:好吧,不逗你了。

他说罢微微侧过头,定睛细看了一会儿,果真发现为首之人就是那日在城中遇见的呼延宏。

呼延宏道:给我搜!每间房间都不许放过!

一行士兵领命,步调一致、速度迅疾地上了二楼,一扇扇房间踢开,只听得房间里一声声或男或女的尖叫声,接着又是一阵水盆茶具平啷当啷打翻在地的声音。

呼延宏仍是老神在在站立在厅堂之内。

老鸨刻意讨好,对他道:将军大人,您站了这么久,腿会不会有些酸了。要不您坐着等?我们再给您掺壶茶水?

呼延宏暼她一眼,道:这里的水,我喝不下去。

他又站着等了一会儿,不多时,那些上楼搜查的士兵都回来了,一一回禀探查情况。

见他们都一无所获,气得呼延宏怒火中烧。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竟然又白跑一趟,真是气煞人也。

他心情不好,刚才看着内心还没什么波动的、寻欢作乐的场景,此时再看了就觉得有些迁怒。

尤其是坐在远处的,虽说现在也有一些王公贵族把玩弄小倌当做潮流,但他行军打仗多年,是朝内最看不惯这种风气的人。那些附庸风雅、自诩风流的权贵知道自己目下无尘,也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鼓吹这些。

男儿就当征战四方、战死沙场,像女人一样以色侍人算什么说法?若是落到他手上,他非得把那些小倌拖到战场上好生操练,让他们多经历点枪林弹雨、风吹日晒,他们就知道怎么才是个真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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