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瑞还让我给你带话,叫你无须担心,好吃好喝等他回来娶你便可。”饶是花心如薛能,说这话时都免不了被凌天瑞那小子酸了一把,薛能想了想又道,“要是快的话,大约还能赶回来过年,要是耽搁了,最迟也不会过上元节。”这算是给皎然吃了颗定心丸了。
过了小年,日子就过得特别快,年底繁忙,皎然每日在月来相照轩看账本写节略,时不时彩絮儿进来,都叫皎然差点以为是凌昱回来了,这人总是爱吓她嘛不是?
可惜等到了除夕夜,也没有得到凌昱回城的消息。今年的守岁和去年并无两样,长辈依旧撑不住早睡了,石敬泽挑灯夜读,而皎然抱着皓哥儿在榻上叠纸,叠着叠着,皓哥儿就撑不住眼皮睡着了,只留下皎然孤军奋战。
皎然这几日时常失眠,想着反正睡不着了,索性叫飞月捎着她,飞到屋檐上去听满京城的爆竹声,还有星星点点的烟火。
去年的守岁,最后还是跟凌昱过的呢,皎然捧着脸望天,望着天边的月亮,看着那月牙从东到西,才让飞月扶着她下去。
以往一沾床就能睡着的皎然,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顿好觉了,夜里睡不着,白日在十二间楼偶尔补眠,如此恶性循环,是以只能夜夜望天,看着那弦月越来越丰满,直到丰盈成一个圆润的冰银盘,上元节到了,凌昱还是没有回来。
第195章 第一九五回
这几日皎然精神头有些不好,将近小半个月睡眠过少,再好的气色也红润不起来,听得彩絮儿来报薛能来时,皎然赶紧放下手中的引枕。之前想着薛能说上元节之前能回来,上元节没到皎然不好问,如今已经过了好几日,皎然才总算好意思遣人去请薛能来。
“薛能公子,可是西北那边出了事儿,耽搁住了?”皎然一见薛能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其实薛能一点都不想来见皎然的,“军队进了雪山后,就没传回消息了。”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精兵队伍不知去向,薛能也许久没睡一个安稳觉了。
皎然心里一沉,又问道,“那以你的估算,何时才能收到讯息,可是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薛能没料到皎然如此淡定,可再淡定,这次他也不准备实话相告了,上次因着看皎然难受,薛能一时心软便承诺上元节前必归京,结果,活生生打脸。
雪山里状况自然多,雪豹出没、水源难寻、山势险峻、伙食难寻、方向难辨,碰上哪一条,那都是要送命的,要是告知了皎然,让她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回头等凌天瑞归京,可不得找他算账?
是以薛能只能给皎然打鸡血,“天瑞选的都是跟他多年的精兵,黑甲军以一敌十,功力不在我之下,天瑞的功法更远在他们之上,你不用担心,天瑞自己有成算的。”
尽管这话安抚情绪的成分很重,但皎然听了,心里的确平静不少,或许是将军当久了,薛能身上多了些威武之气,即使不着盔甲也有隐隐的气势,且作为主帅,这种话说了不止一次两次,掷地有声的确实容易让人信服。
皎然将薛能送到门口,准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结果还没走近,就见月来相照轩的篱笆门边上站着一个人。
“皎然姑娘。”
长平公主开口时,皎然才敢确认来人就是公主,皎然下意识便是要行礼,长平公主疾步过来扶住了她的手,“我是简装出身,不讲究这些。”
“来得突然,吓到你了吧。”两人并肩走到轩内坐下,长平公主才开口问道。
皎然有点小紧张地酌了一小口茶,很直白地点了点头。论谁被情敌找上门,能不忐忑?
长平公主笑道,“你倒是爽利。”其实这并非长平公主第一回 到十二间楼来,自从赐婚圣旨宣下,她便隔三差五要来一次。
不止皎然直接,长平公主也一点不迂回,“我就是想来瞧瞧,让他这般求娶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长平公主笑道。
皎然有些茫然,不知长平公主这是来跟她叫板,还是来下她面子的。
当听到许给凌昱的是一介平民出身的姑娘时,长平公主有些不屑,当然更多的是不服气,凌昱明里暗里拒绝了她许多回,长平公主实在想不通,怎样的姑娘会值得让他求娶?是以公主对皎然的好奇心就更浓了。
初见皎然时,长平公主的反应是,漂亮是漂亮,但不算多绝色,能干倒是能干,但凌昱又不是在选下属,所以再能干长平公主也觉得不是凌昱喜欢她的原因,养尊处优长大的公主,自然觉得自己一点不比皎然差。所以这些都不能让长平公主死心。
“你知道我是何时死心的吗?”长平公主看着皎然问道。
皎然摇摇头,她自然不知,但还挺有兴趣听的。
“在你们定亲前,有一回我就在隔壁的酒木屋里闲坐。”那次长平公主不过是无聊之中瞎晃悠打发时间,才到这新酒店来凑热闹,谁知却意外有所收获,在屋内闲坐时,竟然看到凌昱推门而进。
“你那时应当是气着了,声音有些大。”长平公主讪讪道,公主之尊,听壁脚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虽然也没听见什么,只因皎然的大声是和她自己相比,不是同别人的大声比较。
“我那时还不知那屋里的姑娘是你,只听得隔壁有一阵争吵,随后便有砸东西的闷声。”
皎然难掩窘态,有一次她被凌昱气得火气咕噜噜沸水一样往外冒,恨不得将凌昱踹到湖里去,可无法奈他何,只能转而求其次,将凌昱最宝贝的茶罐扔到镜月湖里去了,那闷声应当是投水声。
“其实我也没听清楚,只不过零零星星听得几句女声。”因为对这个姑娘过于好奇,才让长平公主猎奇心爆棚,不仅听壁脚,还在酒屋坐了一下午,就想看看篱笆门后走出来的是何方神仙,那时长平公主并不知道月来相照轩是皎然的自留地,还以为是专为贵客所辟的居所。
“我从未见过有人对昱表哥发火。”那时长平公主想过无数种可能,侥幸心理使然,还猜测轩内除了凌昱和那姑娘,当还有旁人,可不甘心守了一下午,前后出来的只有这两人。
凌昱是先于皎然出来的,“你们那时炒得如此激烈,可昱表哥出来时,他嘴角却是挂着笑。”这让长平公主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看到皎然出来时动作都慢了半拍,当她前去想要看清此人是谁时,皎然已经从侧门回去了。
眼不见不为实,彼时长平公主还自欺欺人道,两人许只是谈正事呢,并非有她想的纠葛。
而没过几日,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赐婚后长平公主常来十二间楼晃荡,结合当日所见,才明白那人就是皎然。
原本好不容易得了薛能的半颗定心丸,还以为能睡个好觉,结果因着听了长平公主这话,这夜里皎然又辗转反侧,却不是睡不着,而是因心里惦记着事儿,来来回回地梦魇,搅弄得皎然次日醒来,四肢百骸就跟离了身一样,浑身乏力。
“芙蓉儿,等会儿我就先不去店里了,让彩絮儿跟我去一趟大相国寺,你先去店里替我照看着。”皎然坐在妆奁前梳妆时,对着镜子里的芙蓉儿道。
芙蓉儿见皎然一大早总揉着太阳穴,担忧地问:“姑娘这几日总睡不安稳,可是担心三公子了?”
这会儿闺房里没有旁人,皎然也不作隐瞒,“这几日来来回回都梦见他困在雪地里,心里总不踏实。”皎然嘱咐道,“别跟娘亲说,让彩絮儿悄悄跟我前去便可。”
芙蓉儿自然应是,最后皎然选了根朴素的花纹银簪,又挑了身素净不失端庄的衣裳,便领着彩絮儿往城南信陵坊的大相国寺去。
清早的大相国寺还算清静,香客并不多,皎然在大雄宝殿的蒲垫上跪下,双手合十,望着俯瞰众生的菩萨,因为心有所求,所以这一叩一拜显得分外诚心,心中还念着若凌昱平安归来,她便来为菩萨塑金身。
殿内有僧人捧着功德簿,皎然凑近一页页打开,心道不愧是镇国佛寺,动辄几十上百两,不过应当是官商人家居多,普通人家添个香火钱,还是要量力而行。
皎然虽自觉也是普通人家,但如今的财力比普通官商人家更甚,随手一写,便是五百两,也算是为她内心的烦恼丝求清净。
从大雄宝殿出去,皎然又领着芙蓉儿绕寺一圈,大雄宝殿之后是资圣阁,供奉着五百尊罗汉,皎然又走过宝奎殿、藏经阁、仁济殿、法华院、法堂,一间间供奉,直到手中的香火用尽,才走过最后两座琉璃高塔1。
谁知刚步入廊庑,就见山门楼阁上走下一位妇人和一位丫鬟,隐隐还有些脸熟,却又想不起来是何人。
眼前二人衣着从简,而皎然因何直觉那领头的是丫鬟,只因那妇人面色白净,虽有些圆润,但时下真正着布衣的妇人,这个年华该是脸色蜡黄,细纹横生,哪有这般不饰珠翠却如着华衣的。
更且那位领头的姑娘,时不时要往后瞧一眼,不敢走得飞快,却又不敢去亲近搀扶,如果是自家女儿,自然不会这般恭敬拘谨,那便只能是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