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人皎然很巧地也认得,乃是凌昱的四弟凌昊,上回在城外打马球,凌昊和他们是敌队。
那凌家四公子虽看着不大,满是书生气,面色要白净些,但身姿瞧着比后头几位英武不少,当也是文武兼学之人,皎然心想凌家这家风还真不错,心里正点着赞,眼风往后面一扫,心肝就直颤。
要死,崔子衡怎会在此?皎然两眼一黑,结果又看到着便袍的石敬泽从另一边快走而来,迎上崔子衡就是朝肩上来了一拳,显然同崔子衡是一窝的,皎然真是快晕过去了。
这架势,一看就是逃课来玩的,皎然心想好家伙,她还以为石敬泽在书院悬梁刺股,心中多有怜悯呢,结果倒好,居然跑来踏青了。
上场时球员都戴头盔披藤甲,辨认身份只能靠背后胸前绣的“甲乙丙丁”,皎然也不知道崔子衡竟然下场了。
崔子衡和石敬泽并非同窗,崔子衡上的是太学,石敬泽进的是封闭式私塾,皎然当下也没空思考是谁拐走了谁,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掩护。
皎然手一伸就想拿帷帽来戴上,脸上虽挂着面纱,但凌昱说过她这双眼睛太好认,上回才替她描了飞翘的眼线,今日没化妆,皎然怕在崔子衡这个邻居,特别是在石敬泽这个大熟人面前露出破绽。
没想到凌昱却按住了帷帽,皎然扯了扯,“快给我。”
凌昱不答言,只静静打量皎然,皎然都快给他跪下来了,“凌昱!你快松手。”好在石敬泽似乎和崔子衡说着什么,队员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显然是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没出来,正把这份喜悦分享给石敬泽,一行人脚步减缓,给皎然争取了些时间。
“给你可以。”凌昱将帷帽拿在手里,“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儿。”
皎然割地赔款地点头,“喊爹爹都行。”
凌昱笑道,“我可生不出你这样的姑娘来。”然后覆到皎然耳边说话。
皎然宛如被凌昱的话烫到了般,飞速收回脖子,脸早已红得有如猴屁股,看向越走越近的队员,又看了眼还盯着她看地凌昱,皎然气呼呼地红着脸瞪他,凌昱则饶有兴趣地欣赏皎然这幅模样,最后皎然嗫喏着说不出话,只低头摸垂在地上的珠串以做掩饰:“那,你快给我戴上。”
少年郎,特别是满腔热血无处挥洒的少年郎,向来有路都不会好好走,皎然系好帷帽抬起头,就见还没走到围栏前的红队一窝蜂犹如屁股着火般开始助跑,一个个像上赶着去下汤的水饺,扑通扑通地从场内跃到场外。
“三哥。”凌昊一上来就先给凌昱行礼,一行人也跟着乖巧行礼喊“三公子”。
“怎么不去把藤甲摘了。”凌昱道。
凌昊向前迈了一步,“幸亏有三哥提点,我们才能包抄防守,试探出对方主攻手的弱势,出其不意拿下这局。”凌昊侧过身子,向凌昱介绍身后的队员,“弟兄们都想来和三哥探讨一番战术,怕回来遇不见三哥,便穿着藤甲来了。”也就是凌昊是自家人,才会说是探讨,方才其他人说的,可都是请教。
凌昱倒是很平易近人,还真就招手示意大家坐下,黑压压一票人坐在本就不大的彩帐里,总结前事,以瞻后事。
因为隔着面纱和帷帽,皎然并不怵崔子衡和石敬泽会认出她,端坐着听凌昱跟他们讲解,没想到凌昱把每个人的表现都记得一清二楚,连崔子衡脚有轻伤这都看出来了。他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是一愣一愣,随之便如醍醐灌顶般点头如捣蒜。
皎然不想看“窜窜”两眼直发光的石敬泽,真是没出息,所以就把眼睛挪到彩棚外,看远处的佛塔,再看近处来往的人群。结果秦芸姑娘就走入画中,秦芸拧着帕子,反反复复踱了两三个来回,路过时按捺不住地偏头在找凌昱的身影,但帐内黑压压一群少年,哪能引到凌昱的注意,眼里只流出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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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第一四六回
“芸姐儿,我们该回府了。”从小跟着秦芸的妈妈走过来劝道,“耽搁晚了,夫人要急了。”
秦芸是武将之女,武家养女不如文家讲究,本也是没有这么多框框绕绕,秦芸从小就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姑娘,也仗着懂点三脚猫功夫,家人从不拘着她。
但好船者溺,好骑者堕,一朝失蹄,就栽了个头破血流险丧命的大跟头。上元节那夜,秦芸无小厮跟随,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才会入了狼口。秦双悔不当初,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秦芸爹娘从此立下铁规矩,该何时归家就何时归家,出门也是前拥后簇,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不过跟进场内的,就只有妈妈和两个新的丫鬟。
彩帐里塞满了人,秦芸眸子里蓄满落寞,家里人把她盯得紧,寻常别说想见凌昱,便是出门都比登天还难。是以,她本打算借着今日马球赛趁机和凌昱说说话,这样满是年青人的场合,男女之防比平日里松泛不少,但她等了许久,都没见那彩帐里的人有要退席的意思。
秦芸听了妈妈的话,垂了垂眼皮出神片刻,然后仿佛木偶人一般恹恹地行出马场。
回到将军府,刚踏进闺房,秦芸就“啪”的将木格门甩出个震天响,丫鬟红儿走在后头半步远,要是再向前一步,那脸恐怕就要被拍成平地了。
“姑娘,姑娘。”红儿边敲门边喊,自打伺候秦芸开始,就没见过一个好脸色,她不敢敲得大声,所以这厢敲门声全都掩盖在里头碎裂一地的声音里。
这得多气才能摔这些宝物来消气啊,红儿淳朴地想着,她是临时从后院打杂处调来伺候秦芸的,人实在得很,但人实在不代表就不灵活,红儿实在劝不住,便飞跑着求到前院去。
秦双也是才踏进前院,官服还没来得及脱下,听了红儿的话,就领着夫人苏氏步履匆匆来了秦芸的院子。
推开门,屋内宛如狂风过境般,寻不到一处空地落脚。秦芸正靠坐在金漆紫檀拔步床边上,妆容散乱,两眼空洞,眼角还挂着泪痕,乍一瞧,哪像个十五岁的姑娘,大约丧父也就是这神情了。
孩儿的泪双亲的血。秦双心里就像被刀剜了一样,挥挥手示意,苏氏立即转身将下人都支出院子。
秦双踩着细碎的瓷片往前,嘴里喊着“芸姐儿啊,都会过去的”,听到这话,秦芸眼泪又跟珠子似的往下滑,她本就憋着口气,这下抬起双臂飞快扯下本就松散的发髻,用尽全身的气力丢到秦双身上。
秦双叹息一声任由她使气,弯腰捡起落在脚下的假发髻。这是一个姑娘家用的丫髻,小巧玲珑,因用的全是真人发丝,做得栩栩如生,但比起秦芸天生的乌发,还是差了些。
为了让假髻固在脑袋上如假包换,秦芸的真发和假发髻粘的极紧,可想而知秦芸方才那一扯,是用了多大的力气了,原本打着头油贴着脑袋的头发被扯掉一些,钗环掉了一地,还有几缕头发炸开,为何说是炸开,那是因为所剩的头发不过稍稍盖耳,这样的长度,又抹了油,是不可能柔顺垂下的。
没有人想看到这个假发髻,但秦双还是捡起来放到几案上,这是秦芸千挑万捡才愿意戴上的一个,“芸姐儿,往事已矣,人要向前看啊。”
秦芸伤心欲绝地抬起头,出气地将拳头都使在他父亲身上,“都怪你们,都怪你们,你们为何没有护住我,为何不护住我……”
“是爹爹的不对,是爹爹无能。”秦双红着眼睛,就这样任由女儿泄气,如果可以就这样消气的话。
直到快使不出气,秦芸才靠在秦双腰间哭得昏天暗地,泪打湿了一大片衣裳,渍出更深的颜色。
秦双抬手想要安抚地摸摸女儿的脑袋,忽而怔住,最后落在了秦芸背上,“孩儿啊,一切都会过去的,等……”
“过不去了。”秦芸哽咽着摇头,“他不要我,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