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芝芝:“……”
不过陶芝芝这么一插科打诨,皎然绷着的弦确实松了不少。
两人来得早,站的地方正好在柳树下,皎然随手摘了几片叶子在手间把玩,等待总是漫长,两人站着站着就蹲了下去,一个拿着枯枝在地上画圈圈,一个拿着叶子在嘴上吹。
陶芝芝想学这个新技能,也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了起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大喇喇蹲在路边“卖唱”,有人走过时,投来欣赏的目光,也有人走过时,摇摇头,投下满眼“卿本佳人,但在作甚”的遗憾。
皎然不理会这些眼神,一瞬间好像回到前世校园,和朋友蹲在操场边的树下,远远看着篮球场上青春洋溢的男同学时的场景。如果把树叶换成枯草,叼在嘴上,那可真是像极了古惑仔。哎,想想都是泪。
陶芝芝腮帮子都能塞下两个鸡蛋了,还是没能学会吹树叶,有点泄气揉了揉嘴巴,“不学了不学了。”又圈起食指和拇指,放在嘴边问道,“阿然你会吹口哨吗?”
皎然是不会的,于是两人的身份就调转过来了,陶芝芝一个劲炫技,皎然吹不出来,总是“噗噗噗”连环放气一样出糗,两人在树下笑开了花。把手边所有能玩的都玩了一遍,就差上树去掏鸟窝了,好在这时,终于听到远处传来锣鼓声。
“来了,来了。”
两人理理衣裙站起来,皎然放眼过去,惊讶道:“这排场,比上回还大。”
陶芝芝冷冷看了皎然一眼,“小当家真是白当了,酒馆最是消息灵通之处,连我都知道今年圣人属意特办,你这老板娘是捂着耳朵当的吧。”
皎然讪讪,最近真是忙得找不着北了,不是躲在后院酝酒就是在柜台卖月饼,小灵通忘记接收信号,登时就不灵通了。
街头巷尾的人早早挤在正道看热闹,一时间锣鼓喧天,笑声载道,领头的仍是骑白马戴红花的监官,那监官皎然很眼熟,都是酒务官,随行小厮端盘戴彩,后面是撑着高高竹竿横幅的大汉,笑得比自己中状元还开心,这就是节日氛围的魅力啊。
既然是圣人要特办,仪仗队伍自是比往常隆重不少。
乐队纵声鼓吹,舞姬沿街起舞,扮成八仙道人的老人,拿着精巧笼仗的青年,提花篮、执琴瑟的小儿,耍鱼舞、比舞狮的少年,还有着花衫、戴冠子的官妓。
不少大酒楼,大商号都有自家仪仗队,一圈走下来,就是打了一路超高点击率的广告。青楼的姐儿最是妩媚,穿金戴玉,拿花斗鼓,媚眼抛了一路,酒楼的少年沿街送酒送点心,担着几担新酒,沿路下来都见底了。1
不过风头再劲,都只是给状元当绿叶。
锣鼓仪仗队在宣德门广场围起圈,监官跳下马,手中拿着布帛一路往皎然这个方向来,每一步都像踩在皎然心肝上似的,皎然咬着唇,指尖掐得发白,心中反复默念“老天爷保佑”,恨不得眼睛能成漩涡,把那监官卷过来。
扑通——扑通——
皎然揉了揉揉眼睛,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但显然是没有,那监官走到了旁边的男子跟前。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皎然只觉得当下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头顶一片乌云,哗啦啦正在下雨,心里拔凉拔凉的,周遭的恭贺之声如雷鸣般刺耳。
皎然不自觉握住陶芝芝的手腕,以手借力,防止自己往后倒下去,脑海中已经开始在思索,来年清明该酝什么酒,是不是该另找酒匠来云云。
皎然抽了抽鼻子,陶芝芝一脸纳闷,不知道皎然这是怎么了,正想开口,跟前一位监官鼻尖渗着汗珠,急忙忙跑过来,“可让我好找啊皎娘子。”
原来刚刚那个是官营酒匠,这位才是负责颁发私营酒匠的呢。
皎然瞬间五脏六腑归位,心中有热流迸发,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全都化作泪花涌了出来,不带这么玩的啊。
陶芝芝无语凝噎,从未见皎然哭过,头回见居然是喜极而泣,陶芝芝也没空吐槽皎然,赶忙拿着手绢给她拭泪,这还要领旨呢。
刚刚领完旨站起来,皎然还没站稳,就被人扑通一下撞了个踉跄,回头一看,竟然是皓哥儿整个人猴在她腿上。
“然姐姐,然姐姐,然姐姐中状元咯,姐姐顶呱呱哟顶呱呱。”皓哥儿又蹦又跳,两只小肉手欢喜得拍不到一块去,比被白师太奖了三块饴糖还开心。
皎然扑哧一笑,这时夜凌音和丁旖绰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原来皎然虽然不让,但他们都悄悄密密跟了过来,刚刚都远远看着呢。
“大娘,二娘。”皎然不知怎的,刚刚收回的金豆子又掉了出来,这下直接哭了出声。
夜凌音赶紧上来捧住她的脸,“心肝儿肉儿”地唤着,一点点给她拭泪,“好了,阿然哭一哭就好了,娘亲抱一下。”
丁旖绰在一旁也是红了眼眶,没想过皎然能走到这一步,想想到底是低估了自家闺女,皎然的坚持她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非不相信皎然的能力,只是在她们眼里,成也行,败也罢,怎样都好,都好。
皓哥儿海拔太低,够不到皎然的脸,拍不了她的背,只小手一下下地轻拍皎然的腿,仰着头静静地等她情绪收回。
待回到酒馆时,门前早已系红挂彩,皎然笑得捂起嘴,还真像是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之时,好生气派。
酒馆外围满看热闹的人,因着皇帝特赐一挂酒望子,金地黑字红边,尊荣彰显,挂在竹竿上随风飘扬,好不威风。
店前已经排起尝新酒的队伍,皎然回到店内,就见花姑捋着胡子笑脸盈盈在等她:“小皎然,以后该唤你一声状元娘子了。”
不过花姑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祝贺这么简单,“现在总能让我看看你的小黑屋了吧。”
皎然笑笑,当然可以。
皎然推开木门,花姑就见屋子里整整齐齐罗列许多瓶瓶罐罐,靠窗处放着一个颇似炼丹未济炉的器具,花姑有些不悦:“小皎然,你怎么学起这些东西来了?”
皎然知道花姑是误会了,赶紧过去揭开锅盖,指给他看:“这可不是未济炉,下面是甑来着,上面是箄。”可以用来蒸花,上方还有冷凝器,下面有槽引出馏液。
花姑啧啧称奇,摇头笑道:“用花露配酒,也就你这脑袋能想得出来。倒也对得起‘金玉露’这三个字,桂香清爽,口味绝妙,有寻常桂酒之清香,却要滑辣光馨不少。”
皎然挠挠脑袋,嘿嘿一笑。
不过花姑还是纳闷,“你为何选了桂酒?”桂花是应时应景,可何皎然的孤注一掷他也看在眼里。
皎然吐了吐舌头,“我也是投机取巧罢了。”没时间莽撞强攻,便只能智取了,“一来应节,中秋处处飘桂香,总有些感怀,二来这酒虽贵在新鲜,其实很好酝,周期短,很适合酒馆长期卖。”这也是为了压榨皇帝的流量价值哩,皎然尴尬地笑了笑,对自己这商人思维还有点不习惯,“三来,先前在皎府时,听父亲说过皇上喜桂花,好像先皇后爱桂花来着,我想着中秋睹物思人,寄情于酒……”每逢佳节倍思亲嘛。
“你这个机灵鬼,皇帝都被你算计了。”听上去是在教训皎然,实则花姑笑得贼开怀。
两人都很默契地不谈先皇后的事,正准备关门往外去,彩絮儿就跑了过来,“姑娘,快出去,外面又来宣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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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参考自《东京梦华录》
第44章 第四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