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观景楼,小厮请陶芝芝留下,只让婢女引皎然进去,陶芝芝以一脸“保重”的神情恭送皎然。
走过穿廊,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水上走廊,远远望去,湖中的舞台上,有舞姬正在跳舞。
观景楼不愧是观景楼,视野相当开阔,有一面正对着湖心舞台,不过此时正被一面超大屏风挡住,正厅上首端坐一位老者,不是昨天那位又是谁?
皎然往屏风里探,想看看花姑是不是在里面,可惜太矮了,踮起脚尖只能看到远处的湖景,遂轻手轻脚快步走到老者身边,“老人家,花姑呢?花姑在哪?”
老者捋着胡子一脸严肃看向皎然。
皎然从他的眼角的细微波动读到不一样的讯息,“不会吧,你是花姑?!”
皎然往后趔趄了一步,还没站稳,只听“咻”的一声,一根箭擦过她的头发,稳稳当当落到左边柱子下的壶瓶里。
随即屏风里传来一阵笑声道,“听着声音,应该是投中了。”
皎然转过头,有一名男子转出屏风,在确认箭是否进瓶了,“天瑞,你的眼睛是不是长在箭上。”
眼见皎然的注意力完全跑偏了,花姑憋不住了,骂骂咧咧往屏风里道,“你们就不能消停会,要是在小丫头脸上穿个洞,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屏风被推开,只见三张矮脚食案边跪坐三个男子,另一张食案边有一柔媚女子挽起长袖正在冲茶。
男子体壮,三张食案本就不大,旁边还都陪坐一位美女,而居正中那位,正是皎然最不想见的凌昱是也。
虽然这么说有点太高看自己,但皎然还是有种调入狼窝的错觉,有点后悔为什么没问清楚就往坑里跳了。
而凌昱似扫了皎然一眼,又微眯着落在远处。
这又让皎然怀疑,前几日在都酒务笑着搭话的人,和眼前是同一人吗?
她强按住掉头就跑的冲动,好在这时候花姑说话了,“小丫头,按照行规,要从我这里直接拿货,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皎然惶恐地看向花姑,不知所措地捏住衣袖。但心里又知道机会难得,沈氏那里是完全没谱了,还不如在这里试一试,要不然酒馆只能一直原地踏步。
“那你说,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看着视死如归的皎然,薛能忍不住笑出了声,“花姑,就别为难小姑娘了,你看她被你吓的,话都不会说了。”
皎然抬眼看向这位坐在凌昱右下首的男子,如果说凌昱的气质是雪山上的苍松,朗月下的翠竹,那么他就是山崖边的巨石,日光下的大漠,如果说凌昱是生得恰到好处的帅气,那么他就是坚硬型的俊朗,一起一落间大开大合。
不过好看归好看,正事皎然还是记得的,她转了转脑袋看向花姑。
花姑动了动肩膀转向凌昱,“天瑞,你怎么看?”
皎然两眼一黑,绕了一圈怎么又回到他身上,但按照财神爷这样挥金如土的花法,的确是该多发展些产业,不然家底都不够败的。
“花姑,现在怎么什么人的买卖都做了?”凌昱淡淡道。
皎然简直羞得只差往湖里跳去降温了。
薛能看了眼脸红成虾子的皎然,脑海中第一回 浮现出“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气氛突然尴尬,一直闭口不言的凌昊出来解围道,“姑娘别想多,我三哥从来不管这些事儿,花姑说什么就是什么。”
皎然这才注意到旁边另一位男子,没办法,凌昱存在感太强。
嗯,跟凌昱有几分相像,但少了隐隐的气势,也少了几分精致。但她还是打心底感谢他的善解人意。
“来来。”花姑挥走冲茶的茶师,压住皎然的肩膀让她坐下,“你冲一泡,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能力。”虽说是他说了算,但凌昱是大股东来着,这个山头还是要让皎然拜一拜的。
此时的古人吃茶法和后代不同,饮茶多有煎茶和点茶两种方式,用的也是茶饼并非散茶叶。
皎然跪坐在案边,拉动小风箱鼓风,莲花托座风炉中,吐出红彤彤的火舌。
等水沸的时间,皎然拿起金碾子碾起茶饼来,先用茶臼粗研,再用茶磨细碾,最好的技艺是要让它“细如仙宫之尘,丽姝之粉。”1
筛好茶末后,火舌已经带动水声开始跳跃。皎然将茶末撒入水中,用雕花银勺轻轻搅动,投入些姜和盐。
远处丝竹声徜徉,舞袖翩婉,近处勺具轻碰,水声滋滋,茶气飘香,无人说话,都在看着皎然煎茶,薛能一时间竟然恍了神。
茶水注入琉璃盏,皎然在心中强迫自己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告诫自己宁可摔死自己,也不能让手中的琉璃盏落地,她将盏托一个个配送到三张食案上。
茶艺是茶也是艺,每一道都很讲究,茶品、水品、茶器、以及技巧,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好吃好闻好看缺一不可。
所以一开始学茶艺,皎然总有一种矫揉造作的不适感,但渐渐地,反而很享受这个过程。
“茶之佳品,当真要一双巧手才能不糟蹋微细芽蘖。”薛能赞叹道,一旁的凌昱不说话,他就知道这孙子也是满意的意思了。
花姑也深知凌昱的狗脾气,转头向皎然道,“小丫头,你也品一品,看看能不能品出是什么茶,品出来今日便到此为止。”
席间之人各有所思,凌昱心中看戏,薛能带着期待,凌昊则没想到花姑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这么好,可花姑也不是好色之人。
皎然倒是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若是别的她可能还没把握,可品茶,那真真是志在必得。
不过饮完一杯后,皎然还是没尝出这是何方神圣,难道真是她自信过了头?这茶吃着像茶之上品柑叶茶,但又多了些甘醇味。
皎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是在下见识浅薄,没品出这是何物。”
花姑咳咳一笑,“没品出来就对了,这是进贡的‘北苑试新,’每春仅得百夸,每夸要40万钱,我们也是蹭了天瑞的赏赐才有得见识,你不知晓再正常不过了。”
幸好没中计,皎然在心中侥幸自己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如此佳品,若是得晨间清露煮之才更好。”
薛能抬头看了眼凌昱笑道,“这姑娘倒是和你臭味相投啊,姑娘,天瑞也是这么说,我们还笑他瞎讲究事儿多呢,看来是我们活得太糙了。”
皎然:“……”
心中的大石头落地,回程路上,皎然看着车窗外的天空,觉得连雨滴都变得如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