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大人。男童小心翼翼地啃了两口饼,又喝了两口水,然后就把竹筒塞上了。
怎么不吃了?仲永望问道。
我想留给爷爷。男童抓紧了手中的竹筒,怯生生地说道。
你爷爷呢?仲永望又问。
被冲散了。我们约好,每次领完粥后在那棵树底下见。男童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半枯的树答道。
可是等到粥施空了,流民们都各自回到棚屋,男童的爷爷还是没有出现。
男童扁着嘴要哭,又急又忧,不敢离树太远,在周围大声的喊:爷爷!爷爷!
可是老人一直没有出现,施粥的过程中有些人被挤倒受伤,躺坐在一旁,这些人里也没有他的爷爷。
仲永望暗叹一声,他已经猜到了老人的想法,他蹲下身,对男童说道:你先跟我走吧。
男童固执地摇头:我要等爷爷,爷爷找不到我了会着急的。爷爷还没有吃饭
你在这里等,也等不到什么结果。这样吧,你把东西留在树下,我是仲永望,住在西二昌街,到时候你爷爷就能来找你了。仲永望说道。
他又把自己的名字和住处高声喊了一遍,拉着依依不舍的男童进了城。
在他们离开后,老人从不远处的一个棚屋后面转出来,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擦了擦干涸发红的眼睛。
朝堂内,气氛压抑而沉默,陆宏看着下面疲惫而固执的大臣们,只觉得喉咙干得发疼:此事,明
王上!我们救灾的粮车刚刚才被流民们劫过啊,王上!
陆宏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再等三日,三日后,若是还
陆宏的话还没说完,殿外忽然有人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王上、王上!下雨了!
你说什么?!陆宏霍然起身。
下雨了,王上!报信者满脸喜意,大声道,是正常的雨!能喝的水!
陆宏疾步走到殿外,仰头看向天空。
点滴细如毫发的雨丝落下,在地面上沾出一点一点的湿痕。
殿内的大臣们也跟了出来,头发半白的大臣向前伸手,掌心渐渐被打出小米粒大小的水花,忧心忡忡道:这点雨怎么够
膝下衣袍仍有跪褶的大臣仰起头,一滴雨水落到眼角,细细的水珠很快就隐没在了皱纹里:下雨了,你不先高兴会儿吗?
头发半白的大臣咧了咧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当然高兴,下雨了,你别想着再做那等残暴不仁的事了。
他转头看向对方,却发现他严酷的皱纹早已舒展开,笑得比他还开心。
下雨了啊!
雨水淅沥而下,越来越大,微凉的水汽润泽了炎热干燥的空气,最后停留在一个朦胧如雾,但打在手掌上能够感受到重量的程度上。
章宁城、琅越城、台吴县、水固镇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大青山余脉,李府。后李抬头,却不是看向山下的村镇,而是看向大青山深处。
那里的天空仍然是晴朗的一片碧蓝。这场雨,只落在了卢国境内。
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像卢国一样虔诚供奉神明,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愿意信任依赖神明,神明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在大劫中耗费珍贵的积累和神力襄助凡人。
后李收回目光,看向仍旧被大雾封锁的院落,心中不由忧虑,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漓池上神那里仍然毫无动静。
这不太正常,按照漓池上神的性格,若有类似的事情,他一定会提前做好安排,便如同食梦貘那件事一样。
上神有伤,这件事只有他和丁芹知道。丁芹身上有漓池上神的神印,如果上神出了事,丁芹一定能够感受到,按照她现在的能力,从丁家村回来也花费不了太久。所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可后李心中仍有些不安。如果再过一阵,白雾中仍然没有动静,他要不要去把丁芹找回来?或许她可以凭借着神印的联系感知到什么
梦境世界。旧日的记忆碎片散去,神明再一次迷失在白雾之中。
一道道祝祷声在迷雾中响起,指引着新的方向。
愿以血躯,奉为神粮祈容悔罪,伏惟尚飨。
又是一次祝祷。
神明循声看去。
随着他的存在于世间传播,向他供奉祈助的凡人也越来越多。其力卑弱,其欲强盛。
强盛的欲使人们聚集、合作,以卑弱的力在大地上繁衍、壮大,建立出宏伟壮丽的景象。
日光之下,香檀美玉做祭坛、金盘银杯盛祭品。
祭祀的人在叩拜,垂首敛目郑重祝祷祈容悔罪,似乎虔诚。
可他们的心念已经随着青烟袅袅上升。
惧怕。恶因缠身,恶果必偿,知晓自己曾经种下怎样恶因的人,也开始惧怕同样的恶果报偿到自己身上。
憎恶。憎恶敌人,为什么不能够被清清静静地解决干净?
愤怒。卑弱之仆,却不听命令、不从心意,奸猾不说,还胆敢反抗。
爱念。华服珍馐美姿仪,世间美好如此之多,怎能不恋恋难舍?
喜悦。凡人力微,但神明力强,而今献上大祭,便可得神明眷顾。因果斩断,恶报不再,世间喜乐之福永享不尽,再无大厦将倾之忧。
欲求
强盛的欲越来越炽,燃成深重暴烈的爱憎怒惧,竟使人们试图以卑弱的力,去利用天神的力。
为何不可以呢?
若不是对凡人有所需求,那高高在上的天神为什么会降下目光,来接触凡人呢?
既然如此,天神所求,大概就是他们的祭祀吧。那些卑苦之人所能供养的,不过一碗水、一炷香,又或是些许自己的血,可作为一个鼎盛的家族,他们可以提供给神明最醇厚的美酒、最珍贵的香料,与纯净鲜活的生命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