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贾平安想了两世的地方就在远方。
成可现在的益州城让贾平安失望了。
那个雄伟的城池呢?
蜀王杨秀修建的新城已经垮塌大半,只剩下了子城。
但整个城市依旧让人为之一震。
星罗棋布的民居早已突破了坊墙,甚至冲出了垮塌的城墙。
对生活热情排名天下第一的蜀人用自己的乐观方式给远方的客人展示了一番何为繁华。
走在街道上,看着那些繁华景象,新城嘀咕道:“比长安还热闹呢!”
“长安宏大,但规矩多。”
这里却没那么多规矩。
“寻个向导。”
徐小雨和王老二联手,很快寻了个年轻人来。
年轻人目光一转,赶紧行礼,“见过贵人。”
“我等在益州住一阵子,哪里的屋宇可以租赁,要干净的地方……报酬会给你。另外我等在益州需要一个向导,无需担心报酬。”
豪客来了!
年轻人一迭声应了。
益州蜀锦天下闻名,纺织业也天下闻名,所以才有了锦官城、锦城的别称。后来更是有扬一益二的美名。
扬就是扬州,益就是益州。
“郎君不知,蜀地易守难攻,所以从古至今战乱不多,就算是战乱了,很快就能恢复过来。郎君请看。”
年轻人叫做孙谦,就是个闲汉,专门为人打杂做事跑腿为生,一张嘴皮子颇为灵巧。
贾平安和新城抬眸看去。
他们此刻处于高地,往下一看……
一排排屋宇整齐罗列延伸而去,一排接着一排,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仿佛没有止境。
细雨中,瓦片泛着青绿,雨滴淅淅沥沥的从屋檐坠落,落在了石板上的小窝里……
贾平安牵着新城的手,缓缓漫步在这雨雾中。
……
后世的成都此刻是益州都督府的所在地,气候真的不错,新城来到了这里后也颇为欢喜,整日说着要去哪里哪里玩耍。
他们租住在一处准备售卖的宅子里,给了双倍租金,于是卖家暂且搁置了卖房。
安顿下来后,贾平安带着新城在城中四处游玩。
人多时二人并肩而行,人少时贾平安就牵着新城的手,偶尔一个对视,眼神脉脉。
“小贾,这是我一生中最为快活的时光。”
夜里,新城靠在他的怀里,脸蛋和被汗水濡湿的秀发贴在贾平安的胸膛上。
贾平安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说道:“没有最快活,这只是开始。”
新城喘息着,微微仰头看着他,却只看到了下巴和鼻梁。
“我也时常在想,若是我按部就班去寻个驸马会如何……”
新城说道:“大概会是疏离的,随后就像是……按部就班的把此生度过了,无惊无喜,无悲无欢,就如同是行尸走肉。”
世间大多人都是如此。
晨起而作,日落而归,家中妻儿若是好一些,那生活还有些盼头。若是家宅不宁,妻不贤子不孝,对于一家之主来说,这便是地狱,而自己就是行尸走肉。
“后来遇到了你,我就在想,怎么能有男人会不在乎我呢?”
那时候的贾平安把新城当哥们了。
想到这里,贾平安手往下一滑。
新城身躯扭动了一下,身体爬上来一些,和贾平安面面相对,呼吸可闻。
“后来我才想到,你这般有才,上官仪诗才名满大唐,可有你在的地方他就不敢作诗。你弄了一个新学,让那些大儒和士族恼羞成怒,却无可奈何。你率军出征,威名赫赫……”
新城用双手捧着贾平安的脸,深情的道:“这样的男儿,自然不会为了权势而低头。小贾……”
黄淑站在外面,听着稳定的声音,面红耳赤。
……
在益州的日子很是快活,新城大概是把前半生的遗憾都迸发了出来,整日研究去哪里游玩。
“去看看武侯祠吧。”
新城抬眸,见贾平安一脸笑意,就问道:“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没有。”
贾平安握着她的手,“我只是在想,你这般灵秀的女子,却沉寂于长安城中多年,恍如槁木,心中就觉着怅然。”
“那就出发!”
二人随即就出发,往南郊去。
武侯祠是益州的一大风景名胜……
“文人骚客最喜来武侯祠,吟诗作赋,随后说自己如何怀才不遇。”
孙谦滔滔不绝的说着武侯祠的一些情况。
但今日贾平安却想静一静,“今日无需你带路,且歇息一日。”
孙谦愣住了,“可是我犯错了?”
贾平安给钱给的大气,孙谦就指望着再干几日,回头就能修葺家中的房子。
“与你无关。”
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跟在身边,刚开始会觉得很有趣,陌生感迅速消失。但时日长了之后就会觉着聒噪。
“钱照算。”
孙谦马上喜笑颜开,一番彩虹屁送上,屁颠屁颠的走了。
世界清静了。
贾平安和新城漫步在城中,偶尔停驻,低声说着某处的景致,或是哪一家的吃食看来不错,回头来试试。
这才是旅游!
出了城,一路问着路往武侯祠去。
今日休沐,这里游人不少。
“好多人!”
黄淑赶紧带着人过来,护住了新城的另一侧。
柏树林遮蔽了阳光,走在里面倍感清爽。
武侯祠就在这片柏树林里。
鸟儿在枝头鸣叫,游人或是含笑,或是欢喜。边上的小摊贩也不叫喊,仿佛担心惊动了里面的神位。
“他们很是恭谨。”新城放缓了脚步。
百姓敬神,传闻中的神灵他们也敬畏,但却因为虚无缥缈的缘故有些敷衍了事。
“他们敬畏的是先人。”
进了某个前人的祠堂,你的脑海里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此人的过往功绩,继而心生敬畏。
一路进了祠堂,众人缓缓观赏凭吊。
祠堂前,贾平安准备带着新城进去,一群文人却堵在了门口。
“武侯当年何等的气魄,可惜却不得伸展,正如我辈。”
“是啊!”
贾平安不禁莞尔。
这群读书人年岁不一,最小的看着十五六岁,大的须发斑白。
“诸位,可否借个道?”
贾平安很客气。
一个瘦脸男子斜睨了他一眼,“不是本地人,可是行商?商人腌臜,也配来凭吊武侯?”
贾平安穿的是便衣,品质普通。新城穿的也不是什么华贵的衣裙,看着就像是中等人家的两口子带着仆从侍女出游。
贾平安笑了笑,“这里既然开门,自然谁都能来。”
男子冷笑,“我等在此吟诗作赋凭吊武侯,你这等腌臜的货色进来污了我等的眼,如何还能做得好诗赋?”
新城微微一笑,哪怕是隔着羃䍦,依旧让男子楞了一瞬。
贾平安苦笑,“你说这是何苦?”
十余文人正在作诗,有人说道:“我辈苦读多年,如今朝中弄了个什么新学的学堂,益州都有了十余家……哎!今年各地官府竟然从学堂中招募了数十学生,却把我辈置于何地?”
“蝇营狗苟之辈!”
贾平安听到这里不禁一怔。
王老二在他的身后低声道:“益州都督府下辖各地都有了学堂,不过数目还不够多。”
这个没办法,蜀地进出艰难,师资力量难以一下普及进来。外加这里局势平稳,保守力量不小,所以新学在这里的扩张有些艰难。
瘦脸男子怒不可遏,“那等人只需在都督府考试过关就能进了官府为官为吏,我看这不是什么蝇营狗苟,这是以势压人!”
“那位赵国公权势滔天,他压下来,都督府难道还敢违背他的意思?须知宫中还有他的阿姐呢!”
“哎!此人便是我儒学大敌,可惜不能相见,否则某定然要饱以老拳。”
新城用手轻轻触碰了贾平安一下,等贾平安看过来时抿嘴一笑,轻声道:“他们要对你饱以老拳。”
她笑的眉眼弯弯,竟是从未有过的戏谑。
贾平安干笑一声,“可否让路?”
瘦脸男子见他竟然没走,余怒未消之下,呵斥道:“今日这里我等要吟诗作赋,赶紧走了。”
说着有人开始吟诗。
贾平安一脸无奈。
新城再轻轻碰碰他,“小贾,我想进去看看。”
他们这一路从未泄露身份,就是不想引发无端猜测。
可现在这个情况却麻爪了。
“作诗……你们好像差些意思。”
贾平安笑的很和气。
啥?
十余人齐齐盯着他。
几个游人在边上也跟着起哄,“就是,作的什么诗赋,存心想堵门呢!也不怕武侯怒了一巴掌拍走你等!”
那些游人不禁哄然大笑。
瘦脸男子脸红耳赤的,“我等马上就好。”
贾平安却等不得了,“如此我便作诗一首,你等赶紧去了吧。”
众人:“……”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