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可以重用,但分寸很重要。
“咱们举个例子,譬如说当年的曹操乃是权臣,但若是他去了之后,后续之人乃是外人,那么曹氏会如何?可还能有后续的曹魏?”
李弘明白了,“不可让臣子尾大不掉。”
“对!”
古今中外都是这个手法。
你要说什么有才者就该用,这话就充斥着理想主义的色彩……世间事都得讲究平衡,丢失了平衡,国运动荡,那便是作茧自缚!
“你看看英国公,他是大唐名将,更是宰相,所以李敬业就不能出头……”
这个是必然,否则迟早会生出不忍言之事来。
“孤明白了。”
李弘想到了那些老帅的子孙……不管是尉迟恭还是程知节,或是谁谁谁,子孙大多平庸。当时他还在想这是不是太巧了。
如今看来,这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程政被提溜起来上了一堂课,课后和许彦伯溜了出去。
“你昨夜去做了什么?”
许彦伯纠结的道:“昨夜阿翁腹泻,我在外面守着……”
“那你先前为何不说?”程政觉得这货有些傻了。
“私事说了作甚?”许彦伯毕竟成年了,许多事儿考虑的没那么简单。
他看了程政一眼,“若是说出来,说不得外面就会传言,说阿翁的身子不妥当,随后就能有人建言让阿翁回家养病。”
重臣的身体情况就是个迷,自己不说,家人也不说。
程政显然棒槌了。
……
程知节最近越发的不管事了,每日就是去点卯,随后看着麾下将领官吏们做事,活脱脱一个监工。
回到家中后,儿孙们来问候,程知节数数人数,“政儿呢?”
程处亮说道:“阿耶,政儿估摸着还在回来的路上。”
程知节点头,“老夫倒是忘记了政儿在读书。”,他看着儿孙们,“说到读书,最近你等学业如何?”
孙儿们一一禀告,大多说学业没问题。
“老夫老了。”
程知节看着儿孙们,心满意足的同时,也在为将来打算。
“你等多有官职在身,以后如何就是各人的造化,老夫管不了,也没这个本事去管……犯忌讳!”
老帅们的儿孙啥样就是啥样,别去干涉,更别去使劲帮他们升官。
“你等这一代就只能如此了,说来也是为父的连带。”
程处亮等人的前程没法动,也就是给你尊荣,给你好日子,但高官和实权就别想了。
“等老夫去了之后,孙儿这一辈就能出头了。”程知节颇为唏嘘的道:“不过老夫希望孙儿这一辈能多出些文官……”
程处默诧异,“阿翁,咱们家是武将呢!”
“武将?”程知节喝问道:“你可能冲阵杀敌?”
程处默点头,“能。”
“能个屁!”
程知节口沫横飞的骂道:“小子也敢大言……当年老夫能杀敌,那是靠着无数次出生入死锤炼出来的本事,你每日操练马槊看似了得,老夫真要动手,一棍子就能抽翻你!”
程处默……
阿耶你这牛吹的太过清新脱俗了。
“弄了马槊来。”
程知节起身:“老夫最担心的就是子孙得意太过,不知自己有多少本事,却敢去接那等高位,那不是好事,而是祸事。今日老夫便让你等吃个苦头。”
程家不缺马槊。
晚些父子二人手持马槊,相对而立。
程处默担心老父,就劝道:“阿耶,要不……还是用木棍吧。”
程知节拿着马槊,皱眉道:“你以为自己那点本事能伤到老夫?只管来。”
二人默然,程处默突然就动了。
马槊闪动几下。
呯!
程处默的马槊飞了出去,程知节的马槊在他的胸前虚点了一下,随即后退。
程处默面色涨红,“阿耶,方才我没留心。”
“今日老夫便让你等心服口服,再来!”
这一次程处默倾尽全力。
呯!
呯!
程处默看着停在胸前的马槊,木然道:“我不是对手。”
程知节看着儿孙们,“谁还不服气?出来!”
一个孙儿出来,英气勃勃的让程知节夸赞了一番,可一交手就格挡开了他的马槊,用马槊杆子把他拍倒。
“老夫就算是临死前也能杀人!”
程知节把马槊丢给家仆,沉声道:“老夫能成名,靠的是尸山血海。可这等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所以……做文官吧。”
“见过阿翁。”
程政回来了。
程知节慈祥一笑,“政儿回来的正好。老夫刚才说到程家此后当做文官,政儿以为如何?”
程政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个大题目在等着自己。
“阿翁,文官武将都不打紧,要紧的是程家不能和那些家族搅合在一起……否则就算是做了文官也不会得到重用。”
“咦!”
一片惊讶声中,程处亮问道:“谁告诉了你这些?”
程知节双眸中精光闪烁,“说!”
程政一怔,没想到父祖们的反应这般大,很是诧异的道:“学里就有这等学问……”
程处亮眼皮子狂跳,“算学里还教授这些?”
这些可是权贵家族内部的不传之秘……子孙未来如何筹谋,家族未来的走向,这些都是不传之秘。但凡能长盛不衰的家族内部都有这套秘传的手段。
这等手段堪称是至高无上,比什么儒学更被看重。可程政一开口就说出了核心,让他们如何不震惊。
程政很纳闷的道:“这个……学里叫做社会。先生分析过大唐,分析过家族,分析过百姓之家……如此就能知晓社会构造,知晓了社会构造才能去探究大唐的变化,能知晓大唐未来的走向……”
程处亮目瞪口呆。
程知节同样如此。
他原先想着把孙儿送到算学里去,好歹也是一条路,若是走通了,程家就多了一条路,多了一个分支。
可没想到新学竟然给程政带来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小贾的学问果然深不可测!
程政还在侃侃而谈,“不知晓这些构架,哪里能做官……学里的学生们如今提及大唐的构架,都说死水一潭……世家门阀、权贵外戚、地方豪强……这么一层层的下来,却把百姓堵死在了下面……”
“百姓上来何用?”
有兄弟不满的道。
“你学的是儒学,自然不知晓这些道理。”
程政反唇相讥,“先生上次来学里给我们上了一课,先生说……流水不腐,世家门阀和权贵豪强们大多重家族,轻江山社稷。由这等人把持大唐的上层,这便是与虎谋皮,迟早会出大事。”
“住口!”
程处亮面色铁青。
“继续说!”
程知节云淡风轻,“怕什么?小贾能在算学说,政儿为何不能在家中说?”
程处亮苦笑道:“阿耶,这番话被那些人听到了……少不得会生事。”
程知节突然骂道:“那些贱狗奴就说不得?他们冲着这个天下指手画脚,却不容旁人说说他们。他们真当自己是皇帝,还是把自己当做是神灵了?呸!政儿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