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身边侍从极多,有护卫数十人,侍女八人,马车前还挂着木牌,上面写着一个瘦金体赵字。
附近马车瞧见,纷纷让路。
迎客的是宣家几位公子和少夫人们,应是提前得了叮嘱,态度很是傲慢,并没有因此来迎接姜闻音,依旧站在门口,与别的宾客说话。
直到经人提醒,宣家长子宣霁寒方才看过来,不急不缓地问:“听闻公子去了穆阳,不知这马车里又是何人?”
徐琰沉声道:“乃是受宣夫人邀约,前来赴宴的公子未婚妻子姜姑娘。”
宣霁寒拱手道:“既是未过门的妻子,为何乘坐公子的马车?《礼记》有云,敬慎重正而后亲之,礼之大体,而所以成男女之别,而立夫妇之义,男女有别。姑娘与公子未曾礼成,便同住一屋檐下,同乘一车,是谓失礼。”
徐琰皱眉,众目睽睽之下,此人明显是在故意为难小姜姑娘。
他正欲动怒,却先听闻马车里传来姜闻音沉稳冷静的声音,“所谓男女有别,是指夫义妇德,《周易》第三十七卦曰:家人,利女贞,意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长公子此为歪解。”
其实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她也不赞同,但这就不必在人前和他辩驳。
他想用礼节来斥责自己,可一开始引用男女有别,便已经失策。
宣霁寒脸色微变,“《孟子》言:男女授受不亲,是礼也。”
“所谓礼教,为礼仪之教,而非束缚男女相交,是故《诗经》有云: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与公子亲事已定,是礼也,公子怜我失恃,庇我于檐下,是义也。”
姜闻音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她闲来没事,随便看了几本书打发时间,才能在这里胡诌几句。
“此乃缪言!”宣霁寒未想到,自己竟在礼仪上被一介女子驳倒,毫无反击之力。
“公子所言差已,在下觉得姜姑娘此言甚是有理,于男女有别一论的上颇有见解,不似那等酸儒教条。”
北地民风开放,本就不甚在意男女大妨和礼教,像宣家这般注重的反而少见,是以便有旁观者附和姜闻音的话。
“确实如此,我们不懂什么男女有别,可男婚女嫁,阴阳相合却是天经地义之事。”有武将家的夫人掩唇笑道。
今日来的,除过不敢得罪宣家的,那些早已投向姜沉羽麾下的官员女眷们都纷纷站在姜闻音这边。
见宣霁寒羞辱姜闻音不成,他夫人忙出来打圆场,矜持地笑道:“外面天寒地冻,诸位先进去再聊,莫叫风雪惊扰了去。”
“不必,想来宣夫人并不欢迎我。”姜闻音语气淡淡,随后吩咐徐琰,“驾车回去吧。”
宣家众人才变了脸色,他们不想姜闻音如此不给面子,这点小事便要过门而不入。
宣家几位少夫人忙上前,放软语气。
但姜闻音不为所动,坚持让人掉头离开,车轱辘碾过梅园前的青石板,毫不留情的往来时方向驶去。
冷风吹过,掀起马车帘子。
众人看到一妙龄少女端坐于马车之中,鸦青长发挽做高髻,脖颈纤长,身着绯色衣裙,极为美貌,神态闲适自然,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马车远去,丽人身影消失。
有夫人叹道:“是个妙人。”
今日若是进了宣家门,即便门前辩论赢了,到底失了几分气势,眼下直接离开,反倒令宣家失了颜面。
思及,她便也借口家中有事,需要先行一步离开。
“请便。”宣霁寒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有人提出告辞,众人便纷纷效仿,是以此事最后演变为站队,亲近姜沉羽的官员家女眷全部告辞,只剩下几家自持身份的青州世家。
消息传到宣夫人耳中,本在园子里小憩的宣夫人大怒,砸了手边的瓷盏,“她竟敢如此不给我面子!”
因为动怒,她面上浮现一层绯色,姣好白皙的面容因此更加美丽,如瀑般的乌发中簪有几支金步摇,随着胸前的起伏,微微摇曳,勾人心魂,令人不敢直视。
难以想象,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妇人,竟然是已育有三子两女的宣夫人。
侍女低着头,连忙悄无声息收拾掉她脚边的碎瓷片,被不小心踩到手,染上殷红的血迹也不敢吭声。
宣夫人扫了侍女一眼,懒洋洋地起身,啪地一声折断旁边白玉瓶里的梅花枝丫,摘下上面的梅花碾碎,红色的汁液浸染她的手指,似血一样鲜红。
她冷笑道:“去告诉长公子回去好生读书,别学点东西便出来卖弄,最后丢地是宣家的脸面。”
侍女喏喏:“是。”
马车折返,随着身后梅园渐渐远去,卫娘子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笑盈盈地问:“阿莹方才气势惊人,辩倒那位宣家长公子,倒是我没见过的模样。”
姜闻音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小声道:“我只是诡辩而已。”
谁知道那位宣公子瞧着气势惊人,实则三言两语便败下阵来,真是当不起宣家这百年世家的名头。
“并非如此。”卫娘子摇头道:“阿莹你的观点虽然新奇,但有理有据,与北地民风相符,自是更令旁人信服,若是我与你辩论,也想不出更好的辩词。”
姜闻音不想能得如此高的评价,自谦道:“卫姐姐才高八斗,我可抵不过。”
然后又忍不住问了句:“我方才当真那么厉害吗?”
卫娘子失笑,“那是自然,你方才那番言论惊艳众人,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瞧起来倒与赵公子有几分相似。”
姜闻音自得道:“我可是偷偷学了很久,终于学到点皮毛。”
卫娘子眼神温柔,轻抚她的脑袋,跟看孩子似的目光望着她,“你能如此,我便不用再担忧那么多了。”
“卫姐姐在担忧何事?”姜闻音不解,歪着脑袋问道。